<
    他想知道娄琛是怎么想的,是否有在意他,是否有同他一样的情愫,是否感受到他快要失控的感情,可他失败了。

    娄琛眼神淡漠,有的倒不像是欢喜,而像是千帆过尽后归于平静的死寂。

    娄琛低下头,仍是哪句话,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更辨不出喜悲:“请殿下三思……”

    果然还是这样啊……

    高郁忽觉得无力的很,他这般明示暗示,娄琛也未曾有一丁点儿反应,当真是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不,或许他应该庆幸娄琛没有怀疑才是,否则现在说穿之后,两人只会尴尬不已,以后也更会难以相处。

    道理他都懂,可是高郁仍旧心痛的难以自己,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自己站在娄琛面前,而不是溃败而逃。

    “呵,娄都尉,你未免也太过关心本宫的私事了。”高郁气极反笑,每说一个字,就仿佛在心口剜上一刀,“本宫即便是喜欢男子又怎么样,即便为了他置南梁江山于不顾又怎样,本宫这辈子就是认定他了……你,以为自己又是谁,凭什么管本宫的私事,嗯?!”

    以为自己又是谁,凭什么管本宫的私事……

    高郁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猛然在娄琛耳边炸响。

    是啊,他是谁呢?说的好些是朋友,兄弟,可实际他也就是靖王麾下一员裨将而已。

    西京上骑都尉,正五品的芝麻官,京城一抓一大把,说出去恐怕都没人听过。

    重逢之后高郁也一直对他极为亲近,五年的分离并未让两人变的生分,相反还多了一丝旧友重逢的喜悦。

    高郁的主动,高郁的拥抱,高郁的亲昵,让他差一点就忘了两人身份的差别,地位的悬殊。

    娄琛恍然惊醒后才发现,眼前长身玉立、身姿卓然的青年早不是那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会找他寻求安慰的少年了。

    高郁长大了,能运筹帷幄、独当一面了,是他还沉浸在过去中,忘了时光的流逝。

    娄琛忍不住自嘲一笑,他怎这般傻,上辈子教训还没受够么?天家荣宠向来是来得快,去的也快,他还在期待什么?

    是他太过天真,以为有了新的开端,两人会同上一世不一样。却不想,决定权从来不在自己手上。

    是该正视自己的身份了,他既已加入靖王麾下,便不应与高郁这般亲近。他愿助高郁夺取皇位登上大宝,却不愿再多纠缠,陷入上一世的死局中。

    娄琛这般一想,心中也畅快许多,垂眸敛眉,不再争辩也不再劝阻,他躬身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知错。”

    “知道错了便是,我……”

    其实刚才的话,高郁说刚出口后就后悔了,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然而就在他刚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也并不是想要与他生分的时候,一抬头却看到了娄琛低敛的眉眼,而后生生将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又是这样,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他几乎能想到,自己解释之后,娄琛会说些什么,无非是各种“恕罪”、“各种三思”,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听。

    如果可以,他肯定用唇堵上那张总是说出让他气恼之语的嘴,让娄琛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他不能。

    他们之间隔得不是一张窗户纸,而是一条鸿沟。他努力想跨过去,可那条沟太深,太宽,他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跌入深渊,再无挽救的机会。

    高郁只能暂时后退,想办法将那条沟壑填平。

    两人不欢而散,再无交流。

    高显抱着一堆灯谜奖品回到画舫上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尴尬的情景。

    看着空荡荡的甲板,高显心中疑窦丛生,这是怎么了,怎一个人都没有?

    他特意给娄琛与高郁腾出了相处的时间,以他皇兄的性格,定是抓住机会同娄琛亲亲密密的才对,怎会这般安静?

    而且先前那个青兰、青竹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转了一圈也见不到人,像是突然消失一样……

    心中忽然一跳,直觉不对,恐是有事发生。

    他急急忙忙寻到高郁的房间,想找自家皇兄试探着问个大概,可却吃了个闭门羹,连门都没进的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头去找娄琛,这回倒是进门了,只是回答他的却只有沉默。

    高显无论问什么,娄琛都只是轻轻的摇头,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高显这下真急了,难道真的弄巧成拙,让两人误会了?

    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能与于子清对坐着干着急。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启程去寿州,娄琛与高郁两人才终于有机会坐到了一起。

    吃过早饭高显率先打破沉默,问道:“皇……皇兄,一会儿到了寿州,皇兄有何打算?”

    高郁接连几天未能好好休息,此时眼中全是血丝不说,脑袋也糊的厉害。闻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显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打算……若按照之前的计划,到了寿州四人就该分道扬镳,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这一次他统共也才挤出三日的时间,再也耽搁不得。

    可如今这情况,他又如何离得开身。

    其实昨日回到画舫之上后,高郁就后悔了。

    娄琛脾性本就这样,认定的事除非天翻地覆,否则绝不会动摇。

    今后日子还长,等将那些阻碍排除之后,两人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他又何苦现在跟娄琛计较这些。

    可是盛怒之下,又有几人保持的住理智,高郁怕自己再说错话,于是一夜没敢去找娄琛。直到次日清晨火气都消了,他才悄悄的出了门。

    高郁知道自己做错了,因此特意避开其他人,绕了一圈到娄琛房外,就是想找个机会解释一番,却不想娄琛比他起的还早。

    他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高显打着哈欠从隔壁房间出来才发现,娄琛压根不在房里。

    高郁这时才意识到情况的严峻——娄琛把昨日气话当真了!

    昨天那一番争执,让两人的关系瞬间降到了冰点,若真的这时候离开,两人再见时候便再难恢复到往昔的亲密。

    高郁犹豫半响也没能做下决定,只得敲了敲桌面转朝着高显问道,“这事稍后再说,倒是你,这次倒淮南真是替宁伯侯祝寿来的?”

    “当然是!”高显想也不想的便回,可在高郁洞察一切的视线中,那些小心思又变得无所遁形。

    高郁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老实道:“就知道瞒不过皇兄,其实这次倒淮南,我跟娄都尉是为调查假银票的事。”

    “假银票?”高郁心中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啊……”可高显并未察觉高郁的异常,只认真解释道,“皇兄也知道,西京十二洲每年乞巧节期间都会提议乞巧夜游,各路商贩云集,好是热闹。只是今年不知怎么的,市面上竟出现了一批淮南来的假银票。”

    “我本想着将这事交给府衙去处理,可娄都尉却发现,银票制作精巧,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下月初八秋粮入仓之后便要开始收税了,若这批假银票得不到好的处理,必定会影响南梁税收。弟弟我身为靖王世子,发生这种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管,因此与娄都尉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借祝寿为由,到淮南查看一番。”

    高显自认这套说辞□□无缝,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娄琛,想要得到赞许。

    哪知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听完却是一怒,猛的一拍桌子道:“胡闹!”

    ---------

    作者:所以说气话是万万说不得,伤人伤己,敲黑板,这就是教训啊!

    高郁:你还敢说,还不是你安排的,这下阿琛真的误会我了!

    作者:这是波折,小波折而已,而且人家本意是给你们安排助攻,你看现在不是挺好……

    高郁:好个屁,这下只能以死明志了!!!

    娄琛:呵【好生气,可是还要保持微笑xd】

    --------

    听说你们喜欢这种调调,很爽?

    第66章 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自认这套说辞□□无缝,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娄琛,想要得到赞许。

    哪知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听完却是一怒,猛的一拍桌子道:“胡闹!”

    “呀!?”高显着实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高郁的时候眼中既有惊慌,又有茫然。

    可高郁却神色肃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样子:“简直胡闹,如此重要之事竟敢擅作主张……今日若我若是不问,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高显难得见高郁发火,上一次还是五年前木兰围场。那次他皇兄冲冠一怒为蓝颜,直接将四皇子执剑给结果了。

    从那之后高显就知道,他家皇兄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好说话的样子,但却绝不是好欺负的主。

    别人敬他一尺,他能还别人一丈,但若欺他一尺,他便百倍奉还。

    高显瞬间就怂了,缩了缩脖子,委屈扒拉的小声道:“没想瞒皇兄来着,只是一时忘了说而已……哎呀,疼疼疼……皇兄你别揪,别揪!”

    “一时忘了说?”高郁提拎着高显的耳朵,一句一顿道,“你可知在你们离开西京北路之后,朝廷就已下了令,命刑部权全负责调查。你们这般莽撞介入,可想过,若是被刑部发现了怎么办?”

    无奉令离开封地便算了,左右他现在是太子,一封盖着太子令的家书便能忽悠过去。但若卷入假银票一案中,可不他说放过,就能轻易放过的。

    朝中无人不知高显与他交好,日后若真有一战,因着这层关系,靖王一脉必会站在他这一方。

    有这样一威胁在,大皇子一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早就虎视眈眈,想要将靖王手中兵权夺过来。只是西北山高路远,又全在靖王掌控中,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得机会。

    结果高显倒好,就这么大刺刺的来了,简直是送上门的把柄,就怕帮不上别人忙似得。

    高郁气急,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高显见状赶忙安抚道:“皇兄莫急,我与阿琛又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哪儿那么容易发现。”

    他一边抢回自己的耳朵一边道:“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刑部查他们的,我与阿琛查我们,只要不惊动旁人便是。况且查不出就算了,可若真查出了真相,于朝廷就是大功一件,皇兄何必如此惊慌!”

    高郁气极反笑:“什么大功一件,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当真是冤枉,这次弟弟我真是为南梁着想,才会想要查个清楚。”高显锲而不舍道,“而且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刑部那个老头儿可是淮南人,这事儿交给他处理,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高郁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高显见有门,立刻追上道:“再说了……皇兄即便不相信弟弟我,也该相信娄都尉才是。娄都尉一心为南梁,可绝不是期满耍诈之人。”

    说着他还扯了扯娄琛的衣角,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想让其帮忙说句好话。

    可高郁听罢却连连摇头,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就是不想让娄琛知道,才会交给刑部尚书低调处理,哪想到那么不巧,作假的银票竟传到西北去!

    高显还好说,找个理由打发回去便是,可这样一来必定会引起娄琛的怀疑。

    娄琛既已到了淮南,以他的性子定会查个究竟。

    若是旁人就算了,不知其中曲折,找些理由糊弄过去也可。可娄琛却不同,他若介入定会发现其中异常,到时他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很可能会功亏一篑。

    高郁如今真是悔不当初,若是早些提醒高显一声,叫他不要参合此事,这时也不会这般麻烦了。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