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他不是风流帅》 有女改嫁 【原本只是想写短篇,但手感不错就准备写成长篇,前期内容进行了大修改,增加了很多角色,商商还是大作精(比修改之前还能作)哈哈哈哈哈,所以旧章节就全部删掉啦】 黄红姑是个卖婆,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在湖南靖州她是个有些名声的媒人,卖东西时别人管她叫黄卖婆,当媒人时别人就管她叫红姑,她牵的绳比月老还多,且每一条绳都不会断开。 商蔺姜刚来靖州不久,便托黄红姑替自己寻个夫婿。 黄红姑瞧着商蔺姜,虽是个被夫君休了的娘子,但长得水灵灵,花臊的面庞阿谁见了不两眼迷糊,这风声放出去,这门槛三日就会被踏破。 她没多想,问了商蔺姜的生成八字:商氏,女命,年二十一,八月初六日卯时生。 八字问清楚了,黄红姑又问其身份,一问才知,她啊人长得俏,身份倒也是香,俏俏香香的,当即拍胸腹保证不日就有好消息。 第二日她带来了好消息,说是苏州一位做丝线生意的老爷,有个儿子在绥宁县里当小吏,身高七尺,今年二十有六,不曾娶妻,在武冈州的新宁县里有一处小庄子,长得倒也是顺眼的,只不过瞎了只眼,瞎了只眼,就不大好找小娘子了,故而至今未娶。 商蔺姜倒不介意眼睛瞎没瞎,想了想,问:“那他性子如何?有妾否?” “做小吏的,性子难免是大一些的,不过吵起嘴来不会动手,无妾无妾,洁身自好呢,花奶奶都不曾搂过。”黄红姑信誓旦旦地回道。 “只要不打人,无妾就好。”商蔺姜又多问了一些事儿,问到最后,愈发满意这男人的条件了,便寄声黄红姑,让小吏择个吉日,互换婚券,找官府写个嫁状,尽快把亲结了就是。 黄红姑应下,说是吉日择好后改日再来。 这个改日,就是第三天,然而黄红姑来时不说婚券嫁状的事儿。 “那小吏的官是他爹爹用四百两银子贿赂来的,这事儿不知为何昨日忽然败露了,他啊被抓了起来。”黄红姑额角吊着黄豆般的汗珠,讪讪地说,“好在这亲还没定下来,要不然我可就害了你。女娘放心,我这几日再给你好好瞧瞧,有适合的郎君,定当即给你牵线。” 贿赂得来的官职不大,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不过贿赂的这种事儿哪里都有,就他被抓着了,也算是没有运气,商蔺姜蹙了眉,只希望能顺顺利利二嫁出去。 小吏的事儿过了五天以后,黄红姑再次露面:“这一回郎君,我仔仔细细打探过了,身份是干净的,不当官,是个秀才,在县里当个教书先生,和你的年纪一样,就是穷了些,不过平日里的温饱是不成问题。” 读书人性子多温良,还是个秀才,那也是学有成就了,商蔺姜简单问了几句,也如第一次那般迅速答应下来,黄红姑点点头,也说句改日再见便离开。 然而和第一次一样,不过两天,黄红姑叹着气儿来了,那气是一声比一声长:“教书先生也不成了,没有娶妻,倒是隐姓改名,迷恋翠红乡,可为美色而身亡之人,一身病,晦气晦气。我啊,得擦亮眼睛才成了,女娘莫着急,再稍等几日。” 第二次红绳牵不成,商蔺姜不曾多想,只觉碧翁翁待自己不薄,没让携着花病之人成为自己的夫君,于是又静静等了几日。 过了六日黄红姑才出现,给商蔺姜相了个采诗人,这般好那般好,她也觉好,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就在二人要交换婚券时,采诗人出事儿了。 那采诗人早前得了怯症,整日价咳咳咳,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得了怯症的人瘦得和枯骨似,他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有病症,吃了些不干净的怪药,这怪药吃了能暂时增肌美颜,看起来是个秀气的郎君,但吃多了必会反噬,昨日一口血吐出来,身上是当夜脱了肉,如今那张脸是那七高八低的孤拐脸,忒丑陋了。 相中的男人连着三次出了事儿,商蔺姜觉得事情蹊跷,怎么会如此巧合?难不成是有人从中破坏? 这事很快在当地传了开来,有人说商蔺姜生就克男人,和她沾上一点关系就会惹祸上身,也因这个传言,黄红姑没有再带来什么好消息。 那些男人一听红绳的另一头是商蔺姜,有色心也没有求娶的心思了。 嫁人心切的商蔺姜找不到人嫁,整日价惆怅,惆怅着,在听到四川都指挥使傅祈年挂平蛮将军之印,任总兵,合湖广、贵州、云南三地之兵前来平定苗乱时,她吓得夜不能睡,噩梦连来,恨不能次日就嫁为人妇。 傅祈年的父亲傅政曾任贵州都指挥使,傅政守此地时苗蛮望风款服,不敢生乱, 傅祈年自幼随在父亲身边,兵法学了不少,苗乱如何平定也学得一二,今苗患再生,兵部尚书萧任以“跨灶”为由,举荐傅祈年为今次之总兵。 和傅祈年绝婚不到一个月,商蔺姜便听闻傅祈年要娶萧朝颜为妻了,两家既要结成亲家,那么萧任会举荐傅祈年也不奇怪。 如果在此地嫁不出去,那就只好换个地方嫁人了,商蔺姜想到这儿,脸颊上的愁色渐浓。 常笑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她犯恶心了,赶紧洗了一小碗李子送过来:“女娘吞吞酸,胸口会舒服一些。” 常笑是粗丫鬟,但管人丫鬟丫鬟这样叫不大好听,于是如今都管丫鬟叫姑娘了。商蔺姜拈起一颗半红半绿的李子咬了一口,一口下去,酸涩感让两排牙齿软无力,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不吃了。 “女娘可是心情不美?”吃了李子眉头还蹙着,常笑脑筋一转,觉着商蔺姜不是因为犯恶心而忧愁,“要不我给女娘说些市井事儿?” “我想嫁人。”商蔺姜抚摸小腹嘀咕,“可惜我在这儿的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了。” 她嘀咕着,琢磨着去何处安定后半生,这时黄红姑突然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好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她一进门便说:“诶,我是瞧女娘水灵灵的,身份也不一般,受不得穷苦,而寻常的郎君,都没些底本儿,这几日,我都不敢上门来。” “无妨。”人既来,定是有好消息的,商蔺姜回,“只要性子温和,不好堵不懒惰,穷些也成。” “诶,不瞒女娘,红姑我啊,这次还当真给你寻了个好郎君。”黄红姑笑容灿烂,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褶子一时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脸上搽了粉,一笑,红的白的粉痕格外宛然,商蔺姜只和她打过三次交道,前两次她的态度都是不凉不酸的,今儿却是和火炉一样热,像那风月场所里的老花娘。 “红姑慢言,细细与我说是怎么样的郎君?”商蔺姜压下心中的困惑,让常笑给黄红姑倒了杯红糖水,顺便备些瓜仁儿。 常笑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端来一杯香甜的红糖水,还要一碟色泽油亮的瓜仁儿。 黄红姑倒也没客气,吃了瓜仁儿又喝了红糖水:“是个能干的猎户,知识略有,身材可孟浪了,就是年纪大了一些,今年三十了。” “三十?”商蔺姜从这句话里听出弦外之音,沉默片刻,“那应当娶过妻了?膝下有碎小吗?” 名叫盼娘 倒不是她不愿意嫁娶过妻之人,只是不愿意嫁膝下有儿有女之人。 “女娘聪慧。”黄红姑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正经了许多,“这男人的本妻和隔壁村的男人跑了,也算是绝婚了,不过他膝下无碎小的,他老实,娘子跑了后从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起早贪黑打猎,趱了些底本儿,虽然不多,但嫁过去油米柴盐油是不愁的了。而且他身手矫健,前途无量,前些时候把下山劫掠的苗民头儿给揍了一顿,还把一群苗人逼回了寨中,镇守贵州的兵部少保大人知晓了以后,似有请他一同围剿苗民的意思,女娘应当知道,苗民凭借山水之势一直把士兵耍得团团转……这都乱了多少年了还不能安定呢,有个有本领的枕边人,也不会总是担惊受怕了。” 黄红姑说的后半截话让商蔺姜瞬间没了犹豫,她点点头:“这倒是好,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啊。”黄红姑见她问了名字,暗暗松了口气,想来这事儿是要成了,她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回,“名字不太一般,叫吴盼娘。” 一个孟浪的猎户,叫吴盼娘? 商蔺姜皱了黛眉,脑海胡思乱想,想着一位粉面粉衣,身高马大的猎户,鬓边簪着鲜花,手里拿着弓箭,看着柔弱,实则彪悍厮杀的男人。 盼娘?这是盼个妻子的意思吗? “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儿,因是二十七八了还没娶妻,算命的先生说名字得改成盼娘,头婚的时候他没有听算命先生的话,结果娶了妻,妻子跑了,所以他才改了个名儿。”黄红姑嘴里往外说谎话的时候脸上格外平静,“女娘想想,世间上有多少叫招弟、念儿、梦郎的小娘子,所以一个男人叫盼娘也不奇怪啊。”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头装着金镯子还有一枚银牌,银牌商镌刻一行文字:浙江平阳县民,十月二十二日午时生。 将银牌往后一翻,上头刻了聘数之礼,红绢一匹、长袄长裙二袭、花篮两对……粗略一算,一共有二十来件。 刻痕新新,瞧起来是这两日才刻上去的。 黄红姑趁她看银牌时,拿起金镯子说:“这是那吴盼娘郎君托我带来的,只说是什么传家宝,要是商娘子愿意和他做对夫妻,就收下。他还说了,你要是愿意嫁给他,他心里欢喜,想你也是个好人家出身的,不会让你劳累,明儿就去买个上好姑娘来,照顾女娘的起居之事,一名能做细活的好姑娘要二十多两呢,寻常人家哪里会买,这得在冰天雪地里蹲个十天半个月猎到三张上好的皮毛才能换来这二十多两,他啊是一点也不心疼的。” 在黄红姑的嘴里,吴盼娘是这儿好,那儿也好,商蔺姜听了心动,再过三、四个月,肚子就要大起来了,身边只有多一个姑娘伺候,她更好养胎。 名字奇怪,人不奇怪就成,商蔺姜不多在意这个名字,舍眼看了看金灿灿的镯子,心中还有一丝顾虑,沉吟片刻:“能见一面吗?” 听到要见一面,黄红姑的心又悬了起来,那人说了成婚前不能见面,因为一见面事儿就不能成,不能成的话,她的脑袋就得被削下来当球儿踢。 她强装镇定,将手心冒出的汗往身上擦了擦:“诶,女娘这是不信我这红姑吗?虽你们俩一个是二娶,一个是二嫁,但都知根知底了,这见一面有失礼数,再说了,见面可不吉利啊。红姑我可是和月老发过誓的,如实告知家情,宋知县也对我们这些靠嘴皮子过活的作了规定,不得欺诳一字。两个大人盯着我呢,红姑安敢有诈?我这儿成眷侣的都是盲婚哑嫁,没有一对儿夫妻不乐意。” 黄红姑的名声大,要说商蔺姜没有几分信她,那也不会请她帮手了,两只耳朵里听久了几番好话,犹豫片刻后她答应了下来,不是她恨嫁,而是她不得不嫁,耽搁了一个月,若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寻人看了通书,选了良月,吉日很快定下,这一次格外顺利,吴盼娘身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不过不知道为何,嫁状到手以后,商蔺姜的心里越发不安,总觉得自己成了个香饽饽,被不知名、不知身份的人给盯上了,吓得她连着几日不敢出门,可是在家中呆着,心里的不安一分也没有减去,那个不知名、不知身份的人跟来了家中似的,让她黑日白天里都坐立难安,坟起的小腹也因她紧绷的神经,有些隐隐作痛。 常笑说是因为不日后要嫁人,两下里紧张才会觉得不安:“寻常我在街上挺嘴碎碎地三婆们说,那些小娘子在成亲前几日,一想到洞房花烛夜,是紧张害怕得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的。” “我又不是不经人事的闺女了……”商蔺姜反驳常笑的话,“而且我初嫁时也不大紧张,不就是和一个男人睡觉吗?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今次定是被人给盯上了。” 常笑想到商蔺姜的前夫是高人三板儿的身份,与这种人洞房不紧张害怕,那二嫁时也不应该会紧张了,她不大机灵的脑瓜子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商蔺姜的紧张与恐惧从何而来。 “罢了,这几日我还是不出门了。”商蔺姜自己都不知道这阵紧张与恐惧从何而来,在家中虽也不安,但比走在外头从容许多,离婚期还有十日,她只希望这期间不要出什么岔子。 “不出门也好。”常笑说道,“近日我听街上的三婆们说苗民又开始不安分了,希望今次的平蛮将军能将他们打成无头苍蝇。” 听到与苗民有关的事儿,商蔺姜胸口的红肉儿就跟着一颤一颤的,说来他都要娶萧朝颜为妻子了,这个时候来平苗乱,保不齐要让女方等个一年半载,萧朝颜为都等了他这么多年,误了大半青春,倒也愿意继续等。 想到这儿,商蔺姜脸色白了几分,她垂眼看着肚子不言不语。 常笑见她脸色不好,赶忙换了个话题:“诶,女娘今晚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着。” 商蔺姜回过神,随口说了一道菜,然后话头一顿,拿出药方子给常笑:“你去生药局让医郎照着方子多抓几副吧,这几日我心绪不宁,肚子里头总是发疼的。” 常笑闻言,欲言又止,怜悯的目光朝商蔺姜的肚子上看了一眼,但又看到商蔺姜失落的神态,最后嘴里只吐出一个好字,便袖着钱去了生药局。 虽说商蔺姜心神不宁,但身边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成婚之日。 竟是前夫 一个二娶,一个二嫁,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一回,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切从简。 常笑是粗丫鬟,会烧柴煮饭洗衣服,不会梳头熏香,自个儿梳头发手会酸,商蔺姜便请了一个梳头娘子来替自己梳妆。 早早梳好妆后实在疲惫,她又回榻里躺了一会儿,本该沾枕就睡,但忽然想到今晚要和素未谋面的夫君洞房了,胸口不由忒忒乱跳乱起来。 即使婚礼从简,洞房花烛也不会因从简而没有了,商蔺姜并非是因为要洞房而紧张,而是为了另一桩事儿而紧张,她交迭的十指轻放在小腹上。 今晚要佯装取精,让这位夫君给自己的肚子里种个花下子。 外头的天早已亮起了,在榻上躺了半个时辰,商蔺姜困意浓浓,刚要睡上一觉,时辰却到了,常笑推了她的肩膀,她登时如从云雾速速坠落,猛地惊醒过来。 外头的锣鼓声渐近,迎亲的轿子来了。 商蔺姜盖上红绸缎的盖头,盖头盖上后眼睛只能管着脚尖看,常笑成了她的眼睛,扶着她跨门槛走出屋子,她的眼睛始终管着地面。到了门首,视线之内多了一双皂靴,用眼量之,鞋足有两折儿长,看来身材确实是高大的。 路过新郎官身边时,商蔺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惊愕不已,脚尖略顿,但很快就被喧闹的锣鼓声扯回了思绪。 一路走得稳稳当当,常笑送她上轿子之前,脸上泌着兴奋,低声和她咬了句耳朵:“女娘,这猎户生得极其好看,美男子也!” 貌美的魁梧猎户?红盖头下的商蔺姜窃喜,看来今晚的洞房双眼有福了。 现在还是春时,天寒冷,马车内置了炉子,炉子里烧的碳没有浓烟气味,应当是用了上好的碳。 这个素未谋面的夫君,看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商蔺姜的心里暖烘烘,慢慢将双脚靠到炉子旁取暖,黄红姑说这位吴盼娘的本妻三个月前和人淫奔,本妻才走三个月他就另续弦,本以为是拿她来填档寂寞的,看来是她心思不纯,把人想太坏了。 轿子抬得平稳,从她的住处到新郎官的住处得走上一个时辰,商蔺姜松了松挺直的腰背,双手抱腹,靠在锦板上打起了盹儿。 再醒来时人还在轿子上,商蔺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正想撩开帘子问常笑现在是几时,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软绳给绑了起来。 她本欲大声呼叫,可呼叫声刚悬口,外头风微动,有人挑起一角门帘。 挑门帘的手指瘦削干净,指尖微红,不多久,一张面孔出现在帘后。 那人穿着常服,身上落着柔和的晴光,适应昏暗之境的商蔺姜,忽而见到光,眼睛不适地眯了眯,出现在视线之内的人模样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远在四川的傅祈年,竟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只是梦,那也是一个恶梦了。 “第二次洞房花烛,我依旧是商商的枕边人。”傅祈年辞色冰冷。 “傅祈年!怎的是你?”商蔺姜竖着柳眉,振起珠喉,掉声直呼来人姓名,呼完心头一紧,试探地问,“你、你就是那个吴盼娘么?” 她脸上抹的几层红粉,在看到傅祈年的那一刻,掉了一层又一层,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上断头台一般。 相比商蔺姜的错愕,傅祈年显得十分淡定从容,只是在听到吴盼娘三个字时,脸色变了变。 前几日他已因“吴盼娘”这个名字动了些怒,今日从商蔺姜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情还是不美。 他让傅金玉办事儿,阻止商蔺姜再嫁,那浑小子笑嘻嘻和他说事情办好了,从他这儿要了三两功劳银子吃饭,办是办好了,却是耍了心眼,看他的笑话。 吴盼娘吴盼娘的,便是我盼着娘子回来之意,这名字一改,弄得他似是一块望妻石。 傅祈年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看着商蔺姜的眼神犹如饥饿的猛兽在盯着即将成为自己口中餐的猎物:“商蔺姜,你竟敢另醮他人!” “你都休了我,我也不是你的奴隶,凭什么不能再醮?”两个多月不见,商蔺姜依旧是那撮盐入火的性子,丝毫不怕触了眼前人的逆鳞,“只许你另娶,不许我再醮,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风流帅,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傅祈年皱眉,反驳:“我什么时候另娶了?平日里你做尽了恶薄腔子待我就罢了,怎么还给往我身上弄这些风流罪过了,自己气自己,倒是长进了不少。” 商蔺姜不信他的片面之词,就是觉着自己受了泼天的委屈,加之这些时日过得也有些委屈了,眼内不由扑簌簌坠下泪来:“你就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要慧妻操井臼,又要艳妾暖香榻,我就是那名上不了台面的艳妾罢了……” 妾就妾,哪还有人管自己叫艳妾的,傅祈年被气笑,不说话,静看她在那儿打悲。 “我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从中作梗,坏我好事儿。”商蔺姜想起黄红姑给自己牵的几条线,仔细一琢磨,怒气填胸。 当时就觉着奇怪,怎可能会如此凑巧,原来坏事者是傅祈年。 越想越是气,气得她脖颈的青筋微微突起,张口就说: “你自己要另娶妻,却不许前妻另嫁。你是要我当节妇吗?你当真是好恶毒好小气的人。” “你以后吃干物事,一定会噎死。” “怎的有你这样的人!” “还盼娘呢,我看你不如改名叫王八蛋。” …… 又骂又咒的,傅祈年没有放在心上,趁她口酸时,问:“说完了没有?” “还、还没有。”说了一通,喉咙干涩,商蔺姜吞咽口水润喉,打帐待会儿再继续。 傅祈年管她还有什么话没说,钻进轿子里将人抱出来。 商蔺姜手脚被绑着,挣扎不得,唯有一张嘴能动:“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能干什么?”傅祈年走在石子路上,脚步稳当,“自然是要洞房。” “你无耻,放我下来。”一听是洞房,商蔺姜的声音更大了。 “原来商商喜欢野合?”声音噪得耳膜疼,傅祈年微微抬起脸,好让耳朵远离那张嘴,“以天为被,倒也有趣味,只是这样容易感寒,等天气暖和一些再做这种趣事儿也不迟。” 不满三月 商蔺姜抗拒的同时还打量了一下周遭,是处避嚣的园林,这会儿的花开得正好,入口种满了粉粉红红的桃花与海棠,一群彩蝶相伴。 她的抗拒丝毫没有影响到傅祈年,园林不大,走过飘绿浮红的池塘,穿过芬芳的回廊,有一处屋子,里头什具简陋,唯有桌椅板凳和一张美人塌。 美人塌后挂着一幅山水画,商蔺姜坐在塌里无瑕欣赏,只想着怎么逃跑,可手脚被束缚着,想逃跑只能和虫儿那样爬着抬走,想想那个姿势和速度,只怕膝盖还没着地就被抓回来了。 “我们已经绝婚了,要是沾皮靠肉干那事儿,你就是因色而强暴我。”逃跑不成,商蔺姜只能缩着身子坐在美人塌上。 桌上有吃食,傅祈年揭开食物罩子,拿起一块绿云糕,拗成几小块,要塞进她嘴里。 商蔺姜肚子饥饿,却偏了头佯装嫌弃:“你的手没洗,我才不吃呢。” 忒装腔了,傅祈年在心里评一句,随后走出屋,不知从哪儿打来一盆水,当着她的面洗干净手。 这一回再送绿云糕,她没再拒绝,吃得腮颊鼓鼓,眼角带上了笑意,还会使唤人了:“是不是有圆子甜汤?我想喝。” 傅祈年转身去端圆子甜汤,喂她喝时,说道:“绝婚后送你回娘家,路上我们弄过几次,那会儿你还奸夫呢。哦,准确的说是奸前夫。” “那不是为了银子嘛。”商蔺姜喝着甜汤,想起前不久的几场欢爱,心虚地低下头。 见她心虚的样子,傅祈年没再说什么,默默喂饱她后,又当着她的面洗干净手,然后趁她不注意,将她眠倒在塌上,嘴唇照着粉颈就是一咂。 动嘴期间,手里也忙活,解开束缚手脚的绳子,宽了一件又一件衣服,直到白肉相见,他才一心一意吻那两篇抹了红脂的唇瓣。 大抵是恼她改嫁,傅祈年的吻深入而野蛮,忽而掠夺香唾,忽而啃咬唇瓣。 每一回的啃咬舌头都会疼,商蔺姜的脸颊因他的吻变得红润,但力量不抵眼前的男人,只能微扬着头承受。 吻着,有指头潜入花林,旷得有些久,商蔺姜不大适应这狂热的亲密,也消受不来,眉头皱起来,口说不要:“别这样……” 手指动动,便派出了一些水,知她并不抗拒,傅祈年未停,将腰腹慢慢往下贴。 就在照准了要刺入时,商蔺姜底发力气攮住怒气盈颊的傅祈年,紧张地说道:“真、真的不可以,还不到三个月,不可以同房的。” …… 两个月前傅祈年休了商蔺姜,七出之条商蔺姜犯了其中四条,分别是:不顺父母、无子、口多言以及窃盗,但他偏以“妒”为由写下了一纸休书。 或许心里还是爱她,也或许是想给自己留点脸面,以妒为理由,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傅祈年始终觉得为妻者善妒不是什么坏事,没有爱哪里会生妒,所以因爱生妒对为夫之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惜了,她不爱他,白天黑夜里只会给他吃闭门羹,就算他今日左拥舞姬,明日右抱美妾,她都不会露出一丝难过神色,没准背地里会拍手称好。 傅祈年说出要休妻后的每一天,只要人在府中,商蔺姜寸步不离他的身边,见他一有空暇就凑上去问:“喂,你什么时候写休书?” 声音淡柔,难得有好声气,可用如此好的声气说出叫人伤心的事情,傅祈年收起眼里的伤心之色,故作冷淡,道:“急什么,这么着急,你拿着休书是要去投胎吗?” “可不是嘛。”商蔺姜也不反驳,肩膀耸耸,语气轻松回道,“绝婚的女子就能重获自由与幸福,脱胎换骨一把了,这和投胎没什么区别,你也一样,早写早投胎啊。” 这话认真琢磨后怎的好似在咒他早些死一样,傅祈年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丢下一句手受伤了,难捉笔写休书,然后转身就走。 商蔺姜不依不挠,小跑着追上去,用尽力气,死死抓住他的手:“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不我来写吧。” 都说了手受伤了,她还来抓他的手,一点也不关心他的伤势,傅祈年心里苦涩,但没有甩开手臂上的手,只是面上有些怒色:“呵,你是想反过来休夫吧?” 人一恼怒,语气都变得不善了,商蔺姜厌恶傅祈年这般的语气,松手前手腕加劲儿,狠狠捏他一把,骂人时声音拔高:“我招你惹你了?你凶什么凶啊!有病就去看大夫,莫名其妙朝我发什么脾气?” 梗着一截脖颈骂完转身就走,大抵是心里的气没发完,她转过身后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个不休,一直骂到寝房前才闭上嘴。 商蔺姜对傅祈年没有一点情分,捏他的时候奔着把骨头捏碎的劲儿来捏的,而且她还偷偷屈起手指,用修得尖利无比的指甲,隔着衣服来戳他的肉。 他的骨头硬,能抗得住一阵捏,但他的皮肉再糙也遭不住指甲这般无情地戳刺。 掀开袖子一看,手肘处有十个月牙印,颜色一个比一个红,都快被戳破皮儿了,手指摸过去,还能摸到凹凸感,当真是下了死手。 “造、造孽了。”痛到极点就有一阵痒意,傅祈年挠一挠月牙印,咬着牙齿回书房里敲起案上的木鱼发气。 那木鱼比寻常见到的大了两倍,用椿木所制,敲起来清晰而有回响,得得得得声响,让人以为误入了深邃的春山里,心情格外宁静,傅祈年敲了两百下后舒坦不少,徐徐起身,舒着酸颈离开。 到了夜间,傅祈年忽又结着个郁结,这时候想到商蔺姜的脸就有气,他澡了个身,回到寝房就把人给眠倒在榻里。 倒底心里还是怜爱她,眠倒时怕她的头撞到硬物,于是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免她被撞伤了。 等人一倒下,他二话不说,嘴对嘴先亲吻一阵。 事发突然,傅祈年和一阵狂风似的压到身上来,商蔺姜躲避不开,也挣扎不出他的怀抱,只能干瞪着一双眼被他偷走口内的香唾。 偷不走的都顺着嘴角滑落了。 把商蔺姜眠倒在榻里,亲吻只是第一步,也是最温柔的一步,第二步是要去了碍眼的衣物,然后逞威风,趁人不备,深深地冲进暖流中,进行毫无礼法的开凿,进行一下一下地撞击,让紧暖的妙处为他咻咻而动。 这般想着,傅祈年着手脱她的衣服,一心难以二用,脱衣服的时候他的嘴巴就没有了动作,商蔺姜把头一歪,一张湿漉漉的嘴得以开口说话:“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尽了,要绝婚了,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夜黑风高里耍流氓吗?你知道这种人叫什么吗?” 傅祈年听不得绝婚二字,脱衣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白肉从衣服中露出,他的胯下一个弹跳,伸手把油酥酥的奶儿握住,在烛光下抚摸不停,笑回:“这不是还没有绝婚吗,一日不绝婚,我们就还是夫妻。” 【前段时间停更是因为太忙了?写存稿。男主现在是地方官,第二对cp的线是发生在北平,也就是说男主得升到京官后第二对cp才能展开来写。主cp是年上,次cp是年下,宋寡妇大锦衣卫(男主他弟)六岁那样。苗乱平定后男主就升官了。女主很作,不过是不一样的作精,男主不是大好人,坏得很,作精配强制i就是神】 功夫不错 这种人叫什么,其实商蔺姜也不知道,刚刚是为了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才胡乱说的话,谁知傅祈年对她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为了脸皮,她避开了自己抛出来的问题。 傅祈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平静如水的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生扭做成的夫妻才不算夫妻!”商蔺姜烦透了傅祈年这副浪态,说着正经话,手里做的都是些混账事儿,刚刚还在胸口上的手,下一刻就滑到下方去了,她红着脸去阻止,下梢头是被抓住了手,然后被强行摸了他胯里的玩意儿。 这怪玩意儿真想拿冰水把它浇成一条不能再动情的软虫。 “哦,反正这种美事儿也不是只有夫妻之间能做,比如寡妇能和隔壁的郎君穿花盖,梅香能和主人戏牡丹,花花太岁与花奶奶也能闹风流……虽然以色合不如以礼合文雅,但是一样快活的。”傅祈年两下里忙碌,嘴上要回她的话,手上要阻止她的反抗,还要伺候她的身子,说到最后言语都乱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经过思考。 当然,精虫上脑后他也无暇思考这些了。 商蔺姜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嘴角一勾呵呵笑了几声,她的手柔柔地搭上傅祈年地肩头,问:“行吧,那么我们的威远伯一晚值几价?” 威远伯是傅祈年父亲傅政死后获赠的爵位,伯爵能世袭,父亲一死,他便成了威远伯。 前些年他因功升四川都指挥使,平日里府里府外的人还是管他叫一声傅都台,这会儿商蔺姜叫他一声威远伯,有着打趣他的心思。 听到这话傅祈年先是一顿,等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气得手背的筋骨暴凸,眉头一皱,粗俗之语从齿缝里挤了出来:“操。” 他将她当成心爱的夫人,而她当他是风月所里价钱不定的鸭儿! “你、你忒粗俗了!”商蔺姜性子虽烈,但再恼再气,口里吐的都是文雅之词,乍的一下听到粗俗之语,红了半边脸,“你粗俗,你低眼看人,鸭儿怎么了,那些鸭儿容貌俊,有才艺,吟诗作对样样行,嘴甜笑容甜,懂得逗人开心,哪像你,只会气人胸口疼。” 这么懂?难不成她还去过那些地方?傅祈年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去过也无妨,难得她今日的性子温和了一些,会说玩笑话了,他不能因一句玩笑话着了恼吓到了她。 他不想吓商蔺姜,商蔺姜倒是被他一眨也不眨,黑不溜秋的双眼吓了一跳。 傅祈年十五、六岁就随父亲征麓川,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稚气未脱便见过尸体,再此后的十多年里手上一直沾有鲜血,见了十多年的鲜血和尸体之人,眼里看不到一点柔情,即使是发呆出神,依旧凶光暗涌,一阵一阵的凶光,可以把不远处的猎物吞噬,而她现在就像是一头无路可退的猎物,只能乖乖引颈等死。 等心情静下来,桌上的蜡烛都快烧到底了,傅祈年压低了声音开口:“那商商觉得我值几价?” 沉默不语的傅祈年是可怕的,因无从琢磨他的心思,他高兴或不高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开口说话的傅祈年,商蔺姜便能从他的语气里琢磨他的到底有没有生气了,有时候眼尖,还能捕捉到他眉宇间的变化。 皱眉头不一定是生气,而皱了眉头,眼睛还微微眯起的时候就是动怒了,虽然他动怒时也不曾对她动过手,只会不凉不酸地骂上一句难听的话。 骂言听进耳内不痛不痒,被骂了以后依旧衣食无忧,双脚自由,商蔺姜任由他骂。 琢磨着傅祈年刚刚的辞色和白日里没有区别,而且他还管自己叫商商,定是没有生气,商蔺姜嘴边梨涡浅浅,回:“值几价就看威远伯的能力有多大。” 那商商觉得我值几价? 值几何价就看傅都台的能力有多大。 一问一答,结尾处还挺押韵。 为了压制欲火,傅祈年浑身血液都凝住,看到月晕似的笑窝,懒与她磨嘴皮子,手掌往下一滑动掐住一截腰,然后他将自己的肚皮贴上去:“我以为商商早知我的能力了。” 说着,他眉眼柔和,一掌溜进合紧的腿缝:“张开一些,你合着腿,我怎么伺候?” 这时候色心急波波的,傅祈年脸皮再冰冷也不可能有气,平日里商蔺姜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做这男女之事时更是由着自己的脾性来,素手攮他的胸膛,弄出欲迎还拒的形状:“今晚我是客,威远伯要伺候我,怎么能对一个客人施令?忒没规矩了。” 攮人不过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动作,即便她用尽力气攮,傅祈年这般人物也不会被攮动一分。 “不闹了……”肚皮里的欲望愈烧愈烈,傅祈年无法耐心和商蔺姜温存了,再尔想到她迫不及待要自己写休书,欲火里莫名有了怒气,管她叫一声商商后,一只手插进腿缝中,手腕一用力,轻而易举就将一条腿压到榻上动弹不得。 商蔺姜掉声叫,欲把腿合起来,不过傅祈年早把手指压在肉缝上挤压揉捏了,他颇喜欢捏弄软核,一边捏着一边搂颈接唇。 欲望愈烧愈烈,傅祈年无法耐心和商蔺姜温存,再而想到她迫不及待要自己写休书,欲火里莫名有了怒气,管她叫一声商商后,手腕一用力,轻而易举,将一条腿压到榻上动弹不得。 商蔺姜掉声叫,掉态挣扎,可傅祈年的手指早已有了行动。 手指在底下轻轻动一下,商蔺姜春心缭乱,四肢乱颤,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斜斜地看着一边,不敢去看傅祈年,他的手指稍加力道,含糊暧昧的声音会从喉咙里放出来,但这时候她还强要面子,切齿说道:“威远伯伺、伺候得不错,事后我重重有赏。” 身下之人如脂的身体染上胭脂色,声音软绵绵,就光一视,媚态可掬,傅祈年见之,心里痒蓬蓬,喜爱非常,一把把她扯入怀,照着微开的粉唇连亲了数口,一脸笑意,拿着精明使胡涂:“商商情动时有勾人之术,所以才伺候的好,伺候的好,就多叫几声,当是给我的赏钱。” 说着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腮颊上,在下方动作的手指此时挑了挑穴口,趁着湿意挖进被层迭包裹的花径中。 商蔺姜无处躲避,自己像漂浮在波浪中,随时会被浪花吞进漩涡里,情急之下,她只能紧紧抱住傅祈年才不会被吞没。 底下湿呼呼,眼看时候到了,傅祈年兴致加增百倍,没再忍耐,抽出手指,双手托起双股,将胯里火热的工具送进湿润中。 异物囫囵地闯入,商蔺姜酥一阵,麻一阵,翕翕吞纳着。傅祈年尽力下扳她的腰肢,东滑西滑,就着一块软乎之地款款抽送。 “你、你甚是招人烦。”情动之后底下响声一片,那傅祈年次次撞在实处,气势唬人,商蔺姜装不下去了,无奈只能故作恼怒。 傅祈年未答话,只是大举进入又囫囵抽出,让她时而觉得实满,时而觉得空虚,难以消欲。 过了一会儿,听见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才张口说道:“真是招人烦,你早就出手批我之颊了。” “哼。”商蔺姜气已是不支,却还是嘴硬,“得亏你的功夫不错,伺候起人来,倒也觉得有些舒爽。” “这也得看人。”傅祈年面呈笑意,接话,“商商那处之深,不可测也,着实是妙,遇见妙物,功夫自然就好了。” 被挑逗,商蔺姜的浪劲当即上来,染红的眉眼一抬,挑衅道:“功夫不错,但也有些不足,挠不到底,碰不着痒处……” 话未毕,腿间受到猛力一撞,傅祈年尽根而入,只照着一处刺,愈刺愈深。 脾气好坏 刚和傅祈年成婚的时候,商蔺姜十分排斥与他这种四肢交缠、呼吸交融的亲密接触,反抗过但无果,白费了力气,最后还被伺候得服服帖帖瘫倒在他的怀里。 不得不说傅祈年细磨功夫时确实能让身子火热并滋生欲望,还有一阵欲罢不能,浪潮一般的快感,后来她干脆转了一个念头,避免不了那就享受,这样在欲望过后身心两下里都清爽轻松,也不算吃亏。 商蔺姜放下戒备和傅祈年共偕连理,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放松下来,傅祈年笑了笑,吻住一点红果,红果上香味沁脑,他为之晕眩,含糊一句:“我把商商当作心爱的夫人,如此,商商不和我绝婚了可好?我又不曾真的恼你的脾气坏,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商蔺姜浸情氛中难以清醒,但听到这句话,纤手握成拳头,然后和雨珠一样,软无力地落在傅祈年的背上:“傅祈年,你说我脾气不好?你竟敢说我脾气不好?呵。” 一句脾气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逗中了她的心事,拳头落下后不久,她开始张嘴咬人,两排牙齿所过之处,红印宛然,不见一块好皮,咬到后面牙齿腮颊酸了,就改用腿蹬,榻板蹬得砰砰响,蹬累了眼内转而落泪,好似吃了泼天的委屈。 她不会用粗俗之语骂人,却她会用粗野的态度打人。 傅祈年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清楚那句话怎么就点着了她的怪脾气,这世道还不允许说实话了?她本就是脾气不好啊。 皮肉挨了打,遭了咬,傅祈年心里也有气,她的拳头软绵绵的但不留情,牙齿里全是劲儿,合着他就是她用来出气的玩意儿,无道理,也没有规矩,本想冷声说几句难听的话,不过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钻进他的胸口里,很快就将他的怒火一并熄灭。 虽然脾气不好,但可取其中的可爱之处来喂一喂眼,古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生气时柳眉竖起是可爱的,哭的时候鼻头粉红也是可爱的,所以又怒又哭之态,可爱顿时倍增了。 “明明是你脾气不好,你脾气好的话我才不会这样,这叫近墨者黑。我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脾气不好,那也是你乐意受着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坏我本婚,强娶我为妻。”在没有出嫁前,商蔺姜也是个丢丢秀秀的闺秀,分茶作画、女红吟诗,不说有多精习,倒也能露一手让人暗挑拇指夸奖一句“女娘才气十足”。 而性子也是温静,家居无事时就做些女红,也在西湖上与同社人饮茶赏花,偶尔闹一些,和姑娘们放纸鸢,没有遇见傅祈年以前她都不知自己会张牙舞爪。 洞房花烛过后,他还板着一张脸不许她流泪不许她叹气,越是不被允许,眼泪就流的更多,把衣襟都打湿了都止不住泪。 她哭的伤心欲绝,不能自抑,他则是嘴角一勾,毫无怜悯之心,手指贴在她湿乎乎的眼角承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道:“其实梨花带雨的佳人,我更是喜欢,哭吧哭吧,哭我也高兴。”说着把接了泪珠的手指送到自己的唇上吮净。 上扬的尾音让商蔺姜感到麻犯,大抵是知道了傅祈年的恶趣味,说着不许她哭,其实心里巴不得她哭,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中计了。想明白后商蔺姜很少流泪,流泪也只背着灯偷偷流,慢慢的,她就从一个娇弱惹人怜的女子,摇身变成一个见夫君就打的泼妇。 虽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傅祈年不否认自己的脾气不好,只是面对商蔺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脾气,也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几面之缘后不管她心意如何,不管她是别人的未婚妻子,就恃着身份与地位迫她当自己的夫人。 她既委屈又生气,他虽不说,心里却清楚明白,有错在先,当然要对她好一些了。 “好吧好吧,错在我这里,你别哭了。”傅祈年不反驳商蔺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场男女事也不能再继续了,他脑子里绷着一根弦从温暖如春之地抽出来,下榻找了一张帕子给她擦泪。 “现在才认错,不过是想继续和我这些弄男女事。”商蔺姜拍开眼前拿着手帕的手,泪脸埋在手掌里,边哭边继续骂他,“嫁给你以后我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管,前几日不就喝了一些酒,你就说我的嘴忒贱,是那叫人厌恶的瓮精。衣服穿少一些你就骂我皮肉痒,想和病神当知己。晚一些睡觉就说我嫌命长,要去找阎王爷看生死簿……总是用冷冰冰的口气和我说话,笑也不笑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商蔺姜没有脸皮要强嫁给你。你闲时出门游山玩水又不带我去,回来时也不知道带些好玩的东西给我解闷,我不高兴,你也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好像我不高兴是一件寻常的事儿……外头人说你是风流帅,都是瞎了眼儿,分明就是个色胚。” 眼泪越流越多,慢慢从指缝里流出,傅祈年十分无奈,她说自己只喝了一些酒就被骂,可事实是喝的不是一些,是整整叁大壶,他起初也没骂人,是在她喝完发生呕吐后还要继续喝才忍不住骂的。 再有衣服穿的少被骂,但问是谁在叁更半夜看见窗外飘雪了,就乐呵只穿着里衣跑出去玩雪。 晚睡一些也被骂,也不想想到底是有多晚,那月光娘娘都下番了她还没睡…… 结果这些事儿从她口中说出来,错的都是他,傅祈年听着她说的话,不想和她争论了,诸葛先生来了也争论不过,他想了想,说:“过几日我带你出府看花灯吧,商商再哭下去,眼儿哭肿了可就不能出门了。” 说到出门玩,商蔺姜斥责傅祈年去游山玩水不带她去也不捎些有趣的玩意儿来给她拔闷,傅祈年只当自己多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的记忆不差,当初问她要不要一起出门,她是这般严肃拒绝的:“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出门,出门会破财的,我没有财,所以可能会被劫色,这可不是好事儿啊。” 不知黄历上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她不乐意与自己一起出门随意编造的谎言,只是她都这样说了,他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意气用事把人五花大绑带着一块出门。 商蔺姜不和他出门,也不和那些士族的妇女或是官宦人家的妻妾打交道,宁愿呆在府中和姑娘抹骨牌斗百草或是睡觉。 当今世道信佛成风,女子天性使然,颇好鬼神,十中有九能通竺典,而士族的妇女们时常结队入寺里拈香听经,或是结社讲经,商蔺姜只去过一回,便再不肯去了。 肤浅之人 问为何,她只是笑呵呵答:“那些僧人尼姑,粗粗认得一些梵文,讲经时觅几本语录,就自称能通神了,其实经文都念不对几句,假斯文一番就让那些夫人拿银子布施,偷了自家粮食作斋粮,自己出了银子还要撺掇自家老爷信佛。这世上有无鬼神我不知,有无僧人能通鬼神我亦不知,但知晓那日遇见的僧人在装神弄鬼,被糊弄多了,我怕亦要被骗了去,倒不如在自家中奉斋,日后遇到真僧人真尼姑,再听经也不迟。” 她说的并无道理,只是这话传出去了定会得罪人,好在她不是个管不住嘴的,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颇会看眼色行事,傅祈年琢磨了她刚刚说的话,忽然问:“那商商怎知僧人尼姑念的经文有错?” “自是因为聪慧。”商蔺姜神神秘秘一笑,并没有如实回答。 除了听经,她们也爱上街听戏,商蔺姜偶尔应约而去,偶尔托言甚病,不愿见风。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看过,在绍兴里,那些小灯呆灯逢年过节都有,我且都看腻了,倒不如春社时看徽州男儿的目莲戏,不过你们这儿倒是没有的。” 商蔺姜在江南地区生活了十八年,前十四年在杭州生活,十四岁时随母亲到绍兴。杭州、绍兴还有苏州,这叁地的花灯相当有名,而绍兴更胜一筹。 当年初到绍兴的时候恰好遇上元宵佳节,她曾提着一盏半人高的狮子灯去斗灯,一年到头几乎月月都有花灯可看,她对用竹条与纸做成的灯笼早已看腻了。且四川的冬日比浙江冷得多,她害冷,不想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倒不如坐在门前吃瓜子糖豆。 闹过一阵,商蔺姜终于止泣,傅祈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两边太阳穴胀疼起来,是因她的吵闹才胀疼的,花灯不看,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他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也拿不准她想要什么东西:“那你自己说吧,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商蔺姜的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在不爱的人面前露出笑容,越灿烂越可怕,傅祈年眼皮连不连跳动,心想她的脾气不好,但不是个毒妇啊,不至于仇恨至此,开口索要他的命吧。 可有人言女子心不可测亦不可猜也,思考许久,他从冷冷地挣出一语:“嗯,除了我的命。” “啊,你的命不值钱,我不稀罕。”商蔺姜面露嫌弃之色,仿佛傅祈年的命比草还贱。 她不要自己的命,傅祈年反而不高兴了,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取他的脑袋邀功,结果在她这儿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了:“呵,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商蔺姜确实有想要的东西,她偷眼看傅祈年几次,确定他不是和自己说玩笑话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一年里,你和我睡了那么多次,有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你有六个时辰和我白肉相见,榻里厮混,不能一封休书就发付我吧?去风月所里睡花奶奶一次都要付好几个钱呢……而、而且,我伺候你时你不总是好爽好爽说个不住,所以我是有大苦劳的。” “所以你是想要我的钱财?”她拐弯抹角地说,说了半截废话,傅祈年取话里的精华稍加琢磨后懂了。 哦,原来是来索财的。 她爱财胜过爱他,肤浅之人呵。 “我要的也、也不多。”商蔺姜晓得傅祈年聪明,所以才把话说得委婉动听一些。 “多少?”傅祈年皮笑肉不笑的。 商蔺姜默默张开五根指头。 冻死夫君 傅祈年探究一番后,开口:“五百两?” “倒不用这么多,是五十两,是不是很少?”商笑了笑,可是傅祈年没有神情冷漠,在他冷漠的目光下,她默默收起了发紧的大拇指,“要不四十两……” 傅祈年不语。 商蔺姜心里嘀咕他没气度,不肯舍一点财,她又把一根手指收起:“叁十两也可以。” 傅祈年仍然不语,但这回挑了一下眉毛。 “算了,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吧。”商蔺姜最恨也最怕不出声的傅祈年了,叁十两都不肯给,她感到气馁,收起所有手指随他高兴。 房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商蔺姜心思活络,琢磨着名义上的丈夫会给多少钱,起码十两吧,要知道当初他下的聘礼,光是黄金就有上百斤,不会因为情意淡了就一分也不给…… 傅祈年不言不语看商蔺姜沉思,片刻后他问:“你是不是怕回了娘家被欺负?” “没、没有。”被说中心事的商蔺姜红着脸当即反驳,反驳完心里想,他怎么这么聪明呢,什么事儿一想就通,果然是做大官的好苗子。 “商商……”傅祈年自觉猜想的不错。 “你不愿意就算了。”商蔺姜不想与他提起家中那些糟糕的事儿,纤手把他一推,而后背着他睡下。 “嗯……”傅祈年跟着躺着,从背后搂住她,不再提起不愉快的话题,“过几日带你去看花灯。” 看花灯能生钱财吗!商蔺姜气不打一处来,十分不甘心,屈起手肘狠撞了一下身后人的腹部:“傅祈年。” “干什么?”手肘骨头坚,撞上来疼痛难忍,无缘无故被撞,傅祈年的口气也不太好。 “你真的一分都不给我啊?”商蔺姜道,“你在这儿有好几处田庄吧?都城里也有,你随便挑个田庄,取其一月的收益也不止五十两的,你根本不缺钱财,你要是不给,我就把首饰带走,到时候拿去典当铺,折成现银。皇后娘娘还会怜悯那些见也没见过面的读书人,大方赐予花粉鞋布钱,你怎么能对一个同床共枕的妻子一毛不拔的?” 小气,实在小气。 “闭嘴,睡觉。”傅祈年冷冰冰地回了两个字,手上把她搂紧了一些。 同床共枕一年,她怎么没有发现枕边人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着想着,商蔺姜哭泪汪汪嘀咕一句:“呜呜,早知道我就去当花奶奶了……” 话才说完,她的臀腿就被火热的大掌伺候了。 “口无遮拦。”傅祈年冷冰冰说道。 屁股被打了一巴掌的商蔺姜泪犹含眶,偷偷把傅祈年放到心里恨了起来,自己在家中虽不受爹爹疼爱,但记事以后从没受过打,越是想心里的火苗越是旺,她底发力气,抢过被褥,然后夹在腿间,试图让他在隆冬寒夜中活生生冻死。 赤身裸体躺在榻里的傅祈年一动不动,一双朦胧的眼盯着商蔺姜看。 “我、我冷啊,所以要盖多一点被子,难道这样你也不许吗?”商蔺姜不知他是否生了气,和一只受惊的乌龟那般缩在被褥里,不和他对视就不用管他心情好与否了,“你就知道欺负人。” “再不睡,我待会儿就把你压在身下弄晕。”傅祈年咬着牙说出今晚最恶毒的话,说完不去和她争抢被褥,隔着被子抱着她闭上眼睛。 傅祈年不惧寒不怕冷,日行风雪中的他就算没了被子,身体依旧温暖。 他的口气不善,商蔺姜琢磨后也是有气,推开横在身上的手臂,瞪着眼回了一句:“有本事你就弄晕我弄死我!我一个穷哈哈还怕你一个色胚不成?穷哈哈怨气大,我待会儿就把你精气全吸了。都说分金时能看清人之品行,果不其然,你就是个浊富君子。” “你最好是把我弄死,弄死了,我就是鬼。俗话说的好,天下唯鬼最富,死后有人烧纸钱,当个穷哈哈不如当只富鬼。做了鬼你就算是天王老子还得给我磕头下跪。” 说气话一时爽,爽完了就后悔了,在傅祈年的注视下,她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裹着被子往里头滚几圈,直到那条被她推开的手臂又和山一样压下来才停止滚动。 而这一次不只有一条手臂压下来了。 傅祈年欺身压来,商蔺姜胸口闷得不由大口喘气,没一会儿,胸口纳了风,冰冰凉凉的让人打了个寒噤,裹在身上的被子退到了脚边,并拢到腿也被分隔了。 添油加醋 “商商这般有本事,正好让我开眼界。”刚刚的欢好被打断,傅祈年正是一肚子火,话说一半时他便成了浪蜂在花林里迷了路,毫无章法地寻路探路。 那浪蜂刺得人两下里瘙痒,挠之更痒,偏偏得连头搭脑一阵纳,商蔺姜哇哇乱叫喊救命,喊得十分凄惨,眼角挂着小泪花,傅祈年明知她是装出来的凄惨却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草草了事,放了她一马。 谁知好心没好报,自知暂时无事后,商蔺姜一改态度,笑他是雷声大雨点小,装腔作势的软丈夫。 那模样要多娇蛮有多娇蛮,傅祈年无奈到极点,竟连生气都不会了:“最后说一遍,睡觉,真的想晕过去的话,我便满足你。” 这句话说完他彻底没了耐心。 不想在他甚伟的工具下昏过去,商蔺姜安静下来,但冻死他的念头未绝,她紧紧掖着褥角,防他半夜钻进来和自己贴皮肉,做好防备,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一通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耳边听到沉稳的呼吸声,傅祈年忽而睁开眼,扯一下被褥,却发现扯不动一点,睡熟了还护着一床被褥,心里大骂着一句没良心。 那一掌力道不大,不加以威胁的话今日有人将涕泣通宵也。 傅祈年喜欢看她哭,可哭一夜伤眼又伤神,哪里舍得,他叹着一声长气,摸黑穿上衣服,掌着灯去书房里尝试写休书。 手里的毛笔几次干透又几次饱蘸墨水,只是纸上不见一个有形状的字,只有几点晕开的墨点,傅祈心情颇郁闷,扔了笔,跑去亭子里喝酒消愁,所言好男不跟女斗,那次吵嘴他怎么就脑子一热用休妻的方式来吓唬商蔺姜了。 休妻这种事儿哪里能吓到她,她巴不得能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一壶烈酒落肚,愁闷在胸口翻滚。 不愿意看见笑容满面的商蔺姜,次日一早,傅祈年骑上马,飞也似地离开治所,一溜烟跑到峨眉山去冷静情绪。 次日商蔺姜醒来,管家老姆姆说傅祈年有事出城,要叁日后才归,听了这话,她心里头高兴,叫来红娥替她上个桃花妆。 她的身边有四位执事姑娘,四位姑娘掌管不同的事务,红娥管胭脂首饰,紫翘管香炉茶灶,春香管四时衣服,蓝玉管酒果吃食,而四个执事姑娘由一名叫喜鹊的姑娘所管教。 红娥手巧,梳头洗面,贴翠拈花样样精,她手巧,却不为自己打扮一番,萋萋芳草的眉毛修也不修去一些,问起来只说是喜欢浓眉。 为容之后,商蔺姜故作姿态,走路时也拐也拐地走,有人问之,她则添油加醋,逢人就说自己日日遭君狂暴,一双好腿更是遭拳杖交加,所以才成瘸腿。 每说一回伤心事儿,粉泪从眶里洒下几滴,她的脸上搽着用蔷薇露调成粉的傅面,哭起来面容更显红润可爱,也不留一点泪痕,清泪红腮,很会打悲,府上的闲杂人等听了这些凄惨事儿,个个眼含热泪,无不为她动恻隐之心。 某日的午后,一名本籍广东的饔人端来一只去了头和屁股的叫花鸡:“夫人,小的不知如何帮您,只能让您要多吃一些肉,这样的皮肉才糙厚。您爱吃什么,与小的说一声。” 糙厚一些更耐揍是吧?商蔺姜盯着眼前冒着香气的叫花鸡挑起秀眉,吃了能不能耐揍她不知,但吃了肚子会开心,她捂着一边脸,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说:“我的牙儿也惨遭君之恶手,这几日嘴巴张不开,也咬不动骨头了。” “夫人,小的明白的。”那饔人一听就明白,立即洗净手将叫花鸡一点点剥成肉条肉块,方便商蔺姜直接入嘴。 几日后傅祈年知道这些事也不生气,她在府里没事可做,添油加醋败坏自己的名声就当是在拔闷了。 商蔺姜的脾性坏了些,但谁叫他当初贪其丽质,堕入色界,不先摸清她的脾性就先强娶了。 好在她那张庞儿如春桃,肤比脂凝腻,泪流满面不是丑形,怒火中烧更似娇态。黛绿粉白,看着口眼慵慵,一肌着肤,骨节欲酥,是个有趣的人儿,这么一想,反觉欣然。 娶她之由 坏就坏吧,反正再坏也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来。 在府里待久了商蔺姜便有出府的念头,恰好四川巡抚李贺的妻子金蕊珠送来请帖,邀她去赏花。 金蕊珠是浙江绍兴人,爹娘贩香为业,嫁人之前她易钗而弁,常随着爹爹外出经商,二十四岁才嫁为人妇。 因商蔺姜在绍兴呆过几年,性子活泼,二人虽相差十来岁,但金蕊珠和她谈得甚来,常邀她出府散心。 “也好。”商蔺姜看了请贴,当即答应下来,还让喜鹊备些小姑娘喜欢的玩具 金蕊珠有个小姑娘,今年才一岁半,每回出门散心她都会带上小姑娘,因此商蔺姜应约而去时也会捎些东西。 喜鹊准备了好几个时兴的泥人布偶,用掐丝金盒子装着,出门之前,还吩咐饔人备些糕点吃食。 赏花的地方是在一处园林,由元时一位高僧为奉其师所造,初名四宜园,元覆灭以后被一位反乡都商人出资买下并进行拓建,以便年迈以后在此定居。 此商人爱荷成痴,拓建园里园外都植有荷花,遂更名为望荷园。 后来这商人因病而去,离去以前他请工匠代为管理,并准许外人入园观赏。 前些时候腊梅冲寒而开,望荷园里的树枝上缀满了娇黄的花朵,腊梅的味道香而清,即使满园都是腊梅,也不会让人喷嚏连来。赏花那日,金蕊珠早商蔺姜一步来了望荷园,她寄声一名姑娘,让她在园门首等候,等商临姜来了,便引人到西边的荷花亭。寄声完毕,她带着小姑娘先一步到荷花亭等待。 商蔺姜来到荷花亭里的时候,一名粉衣蓝裙的小姑娘正扳着指头数池塘里的枯荷之枝。 “一、二、叁……十一……阿娘阿娘,我的指头不够用啦,因为我只有十根指头。” “那便十个为一组,这样呦呦就能数到一百了。”金蕊珠笑回。 “阿娘好聪慧,可是这样我会数混呢,还有商姨姨怎么还没来呢?” 小姑娘正是金蕊珠的女儿,乳名呦呦。以来就听见小姑娘腮颊鼓鼓的,问自己何时来,实在可爱,商蔺姜没现身忍不住先出了声音:“我这脚都走出了残影,倒还是迟了些时候,让呦呦埋怨了。” 话毕,人走到了母女二人跟前。 金蕊珠听了她的话,露齿一笑:“她哪里是在埋怨妹妹,不过是不想数那枯荷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方才的埋怨,实则是盼着妹妹给她带新玩具来。” “我没有埋怨商姨姨,是在想念商姨姨。”尽管被亲娘打趣,呦呦的脸上也是一本正经的。 “且是呦呦机灵,晓得我带了玩具给你。”商蔺姜往后一使眼色,喜鹊就将玩具送上。 打开盒子见是泥人与布偶,呦呦眉开眼笑,撇了枯荷,跑到亭子里去玩耍去了。 只要傅祈年不在,平日里的商蔺姜性子且是温和的,在一个孩儿面前她的辞色愈加温柔。 因此当金蕊珠听到市井有传闻说她性子恶劣时她且是不相信,若说是伪装出来的温柔,孩儿一眼就能知晓,不可能会与她亲近之。 留下两个姑娘照看呦呦,金蕊珠便与商蔺姜并肩行走在回廊里,瞧见哪一处的花好看,总要停下脚步,延颈欣赏一番。 此次出府,商蔺姜是来拔闷,不过她想金蕊珠应当是有什么话想和她说,因着这会儿的花大多已经凋谢,园林里不见绿,红只有一两点,唯有腊梅盛开,加之风喧嚣,使人头疼眼涩,并不是赏花的好时节。 赏花是个借口罢了。 赏花期间商蔺姜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会是什么事儿。 走了一刻,果不其然,刚刚还在夸腊梅之美的金蕊珠忽然转了话题:“现在这个时候花多实少,但也是好看的。说来妹妹都与都台成婚都一年了,怎的,他没想当爹爹吗?” “夫君的心思,这、这我倒是不清楚的。”谁知是这个话题,商蔺姜羞涩起来,舌头笨拙,一时不知怎么回。 “妹妹和都台郎才女貌,模样生得都好,流着你们血的孩儿定是漂亮极的。诶,我听说都台前些时候气冲冲离开了府,往峨眉山去了,市井都说是和妹妹发生了口角,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 孩儿的话题终止得快,金蕊珠不等人回答又说起另一件事儿来,说完,她不眨眼看商蔺姜的反应。 这话一说商蔺姜当即明白了,不管金蕊珠说的是哪个话题,不过是想知她与傅祈年的关系和不和睦罢了。 深入来说,或许是她的丈夫,那位巡抚李大人想知道。 而关系和不和睦,定事关另一件事儿。 和傅祈年的关系说来复杂,商蔺姜拿不定主意怎么回,只好胡编乱造一通:“前些时候是吵了点嘴,因我想养只猴,他道我就似一只猴,我气恼不过,更是犟了性子要养猴,他拗不过我,便去峨眉山给我抓野生的去了。说是野生的性子烈,到时候可以见我哭鼻子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瞧着也是,更像是夫妻间的情趣。”金蕊珠在听了这话后笑容可掬,打心底为商蔺姜高兴,“就都台负气去峨眉山的事儿,可高兴坏了一群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忒响,想和都台攀上关系呢,妹妹日后当心些才好了。” 攀关系?哦,原来是想送小妾进府,靠着皮肉美色攀关系。 商蔺姜聪慧,一想就明白了,然而太明白了心里头反而堵得慌。 刚和傅祈年成亲没多久,赠妾之人数不胜数,傅祈年的回绝并未让他们的念头彻底绝去,反而是春风吹又生,见得她们夫妻之间似有一点隔阂就想送妾进来。 也是,傅祈年这种身份地位,就算在他身边当个没有名分的暖床的姑娘也能吃香喝辣,他宠谁家送来的妾,谁家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因为商家就是如此。 金蕊珠此次邀商蔺姜出府赏花,想说的便是这些事儿,说完了又赏上一会儿花后,二人便各自回了府。 路上商蔺姜想起此事,郁闷不已。 傅祈年出身侯门,虽不能承袭侯爷的爵位,却也有别的爵位在身,又立功无数,颇得圣上的青睐,加之亲姑姑是当今的贵妃,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想求娶公主也能成事,可他执意要娶她为妻,明明那时她已和别的男子行了聘定之礼,不久之后就要成婚了,却蛮不讲理要她的未婚夫去告官改聘。 一见钟情?又或者是见色起意?这理由搁在傅祈年身上似乎有些违和。 若真是这些理由,成婚后的一个月里态度不会那般冷淡疏离,让她在侯府里被人刁难。 卜相思卦 在侯府呆的一个月里她终于懂得了什么叫侯门深似海。 琢磨不透,商蔺姜愈觉郁闷,撩开帘子叫停马车,改为步行回府,顺道去书铺买些书本回家看。 不过今日运气不好,走没几步就被一个衣裳破烂不堪的男子撞到肩头。 那男子撞了人,也不停下脚步,几个箭步便跑远了。 商蔺姜在呻吟疼痛时用余光瞟了男子一眼,面庞黑黢黢的,眼露凶光,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索性也只是撞到了肩头,脏了一处衣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打算深究下去。 但喜鹊气不过要去追,嘴上骂骂咧咧的,她庚齿不大,骂起人来倒是恶毒的,商蔺姜嘿记几句,用来日后骂傅祈年,记完了当即开口劝阻:“罢了,我没什么事,去书铺吧。” 商蔺姜在书铺里买了几本话本子,无意间还发现了书铺里有一本复刻版的《往生要集》。 《往生要集》是宋时的商人赴日贸易时带回来的书籍,藏于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倒也不知是谁复刻的,里头内容有缺失,好在也能看。 拢共买了七本书,付钱时她眼光一转,瞧见铺里头有由傅贵妃所撰的《女训》。 傅贵妃不就是傅祈年的姑姑么…… 女教书商蔺姜读过不少。 出幼以前读士大夫撰写的《闺范》,嫁人以前又读《女范编》,出自后妃之手的女教书倒是没读过,她想了想,拿起了那本《女训》。 …… 府里的人说傅祈年叁日后才归,然而这个叁日并是非确期,叁日又两日,两日又叁日,半个月后他才出现在府上。 商蔺姜也就在前几日里闹腾打悲,后面的几日闺态顿萌,或是去后院里赏赏花,或是坐在亭子里看看书。有的书文字奇形怪状,和鬼画符似的,看久了眼睛也疼,后来她见府中的姑娘们闲时打成一团扎花,觉着有趣,便静下心来扎上一盏花灯。 傅祈年回来的那天,花灯骨架已经扎好了形状,纸糊也上好了,只等晾干以后着颜色画花纹,是一盏人形花灯,高八尺不止,如此巨大的花灯,着色是一件麻烦的事儿,他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歪鼻子歪嘴的丑花灯,问一旁的春香:“这丑东西是夫人扎的?” “回都台,是夫人亲手扎的,说是过几日赏花灯时要带着出去。”春香如实回答。 “技术奇差……”傅祈年嘀咕了一句,想着还是不要带她去赏花灯了。 这一句声若蚊音的嘀咕,不防头被商蔺姜听去了。 和名色上的夫君一觑面她本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又听他背地里道她技术不精,肚肠顿时小得一粒米都装不下,想了一会儿后意味深长地反驳:“这世上人无完人啊,而且傅都台在某方面也是奇差呢。” 说着,眼睛向他胯间深深溜去,眼角有意放出一段娇波来,蓄意勾他上钩。 傅祈年被她这么一溜,旷了半个月的左边地火热非常,登时蠢蠢欲动,若有所思究问一句:“不知夫人是指哪方面?” “呵,当然是笔资啊。”见他毫不犹豫上钩,商蔺姜笑容灿烂,横波四顾,掠鬓抚颐,做出些优雅之举,而两眼偏不去看他,音如戛玉道,“这都多久了,还没写出一封休书来呢,外头人还说傅都台工书能诗,所作颇有晋唐风味,谁知道休书都写不出来,喂,你什么时候写好休书放我走?” 傅祈年被摆了一道,也不恼,一睹佳人玉貌后他不觉倾倒,什么气儿暂且都飞到爪哇国去了,笑了笑,不答她所问:“商商胖了一些,看来这段时日不曾思念过我。” 思念夫君或是情郎的女子脸庞都会瘦损,而她没有受损,反而圆润了一些。 “我哪里没有思念了。”商蔺姜没好气回,“我用鞋子打过相思卦呢,打得你这几日不回来,那也没办法,只能好吃好睡等着你回来。不过既然傅都台回来了,那过几日就瘦了。一想到傅都台的脸,我就吃不下一粒饭。”说完她拍拍胸口,做出一个欲呕不呕的模样,和重身人似的,做完拔腿就跑,说实话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傅祈年的巴掌的,虽然脸不会受批,可是屁股就不一定了。 商商无价 “还挺有眼力见。”看着她的裙摆飘动之下露出的那双高底鞋,傅祈年眉头一皱,徐徐跟上去。 商蔺姜长得高挑,不过在傅祈年跟前还是矮了近两折半,矮了这么多,她觉得气势会变弱,每回发生口角她都是仰着脖颈骂,而傅祈年优哉游哉,负手低头听骂言。 有一回听到一半,他拂一拂袖坐到椅子上,捏着脖颈说:“低头低久了有些酸,商商继续,我坐着听。” 这不就是在拐弯抹角说她矮吗?商蔺姜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举刀把他的腿砍掉一截,自这之后她鲜少穿那行无履声的平底鞋,开始穿高底鞋,把身高之差追回半折,还差一折之多,只能等着某天傅祈年被人砍掉脚。 小脚女子穿高底鞋,更显小巧,而商蔺姜没有裹脚,身高在那儿,脚也小不到哪儿去,比叁寸叁分大许多,她穿高底鞋纯粹是为了让自己高一些。 如今裹脚之风愈演愈烈,上到豪门权贵、诗礼之家,下到平民百姓,为了一双小脚用尽了办法,在杭州的时候总有婆子劝商蔺姜的娘亲顾芙,尽快让她裹脚:“姐儿生得高挑,再不及时裹脚以后就要成那蒲脚了,一点也不雅致,姐儿好歹也有身份的,说出去以后掉价。” 爹爹商瑛纳了小妾后对本妻与长女不闻不问,这倒也好,顾芙便用自己的方式来教导商蔺姜。 顾芙出身诗礼之家,爹娘常说裹脚是伤身之恶习,时兴的东西未必是好的不必随波逐流效仿之,故而她没有裹过脚,但知裹脚的姐儿在生活上不好受,把一双好端端的脚裹成个叁寸叁分的畸状脚,走不稳,站不住,夏天疼,冬日痒,想着心里就十分着忙难受,哪里会让自家的姐儿受此折磨,于是这般回绝:“姐儿能跑能跳,哪里就掉价了,又不是铺里的商物。” 婆子见劝说无用,识趣闭了嘴。 商蔺姜七岁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妹妹商碧瑶开始裹脚,打裹脚开始便一直哭着,嘴里说着疼,她的娘亲柳烟儿却道现在疼,以后才能嫁得好。 柳烟儿和顾芙不对付,商碧瑶和商蔺姜倒是玩得来。 商碧瑶时不时就往顾芙住处跑,泪眼婆娑把鞋子脱掉,将布拆了去,每日也只有这么一小会儿是快活自由的了。 出于好奇,商蔺姜偷偷用布裹过一次,趾头折起,然后用布一圈圈缠紧,不到一刻就疼得厉害,疼痛之后,不由对那位妹妹有了几分怜悯。 高半折的高底鞋穿上脚走路不好走,更不用说跑了,跑几步脚踝崴一下,随时会跌到地上去,商蔺姜逃跑得步子跑得有些乱。 傅祈年在落了一大截的情况下,走几个箭步便追上了,被追上的商蔺姜毛发俱竖,一转头看到男人的面孔近在眉睫,还有一阵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上,她咬紧牙关,夹紧臀部,欲加速跑动,仿佛后面的人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 “我又不吃你,穿了那么高的鞋,跑那么快干什么。”傅祈年拦住她扭动的腰肢,顺便借力与她站稳,“我和你说句认真的话,天气冷,摔伤的话骨头可疼的,容易流红发肿。” 今天他用这么好的辞色向人,商蔺姜眉头一皱,颇有戒心,觉得下一刻二人就要拂榻解衣共寝了:“你、你今天态度这么好,是不是把我卖了啊?一斤几价卖出的?我最近胖了一些,你能卖个好价钱了……” “商商无价。”傅祈年捏捏她腰际上的软肉打趣道,“多少钱都不卖。” 腰际上的软肉是痒痒肉,隔着衣服捏一捏,商蔺姜遍体酥养,笑着打落他的手:“不过我倒是有东西想要卖给你。” “卖自己?商商可以吃胖些再卖给我,我出一斤十金之价。”傅祈年走到另一边去,换只手拦她的腰,低头嗅她身上的香气,煞是好闻。 商蔺姜的身上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有一股清香,是衣服散发出来的香味。 管四时衣服的春香是岭南人,岭南一代常用水麝来熏衣,所产出的水麝在贵女贵妇之中颇受欢迎,她的心思细巧,每件衣物都熏得恰到好处,既不浓,也不淡,能够留香一日不说,还能让肌体也是异香可掬。 商蔺姜日日闻香,早已习惯,面对傅祈年略有些浮浪的举止,还有听到他那一番话,当即有些不高兴了。 今晚奸商 她的婚姻是一场见不得光的买卖,他求娶当天,爹爹便把她当成花奶奶似的卖了,出嫁前夕还叁番五次叮嘱她要乖乖以色侍人,快些儿怀上孩子留住男人的心。 卖了自己,还想卖她的孩子呢,想到这些事儿商蔺姜沉了脸,好在成婚后傅祈年虽然态度冷淡,但十求中有八应,待她不差。 “你看看我的手指。”她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了,也不理会傅祈年的打趣,张开十根指头,在他的眼前慢慢晃。 傅祈年转眼去看,见那用着花蕊搅酥油淀粉的手指伤痕累累,都是刮伤、刺伤,刮刺的深的,白肉转紫红,刚受伤时创口应当冒出过不少血珠。 “你的手怎么了?”傅祈年摸上那些伤痕问,“疼吗?”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用了淀粉后光滑无比,只是越光滑白皙,越显伤痕可怖。 “我这是给你做花灯伤的。”商蔺姜撇撇嘴,“也不是很疼吧。” “花灯?”傅祈年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商蔺姜嫣然回道:“就是你口中说的丑东西啊。” 无事不献殷勤,傅祈年背后发凉,目孜孜觑着商蔺姜,殚心揣摩,试图寻到她暗藏在笑容里的刀:“送我?” “不是。”商蔺姜脆快地回道。 不是送,反而让傅祈年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松了一半又吸了起来,因为她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是卖给你”。 这么一个丑东西送他他都不想要,但不要的话她会伤心,勉强自己换来一个甜净的笑容,值当了。 傅祈年心里活络完以后,问:“几价?” 商蔺姜立起十根手指头,色喜宛然,眼不眨地说:“不二价,十两。” “我能不要吗?”价钱一出,傅祈年觉得这个笑容不要也罢了。 如此丑陋的东西,姑且值叁文罢了。 为了银子,商蔺姜脸皮颇厚,态度十分之强势,不容许他不要:“我可是照着你的模样身形扎的呢。” 在她眼里,原来自己这么丑?傅祈年瞪着眼,淡淡地说:“还不如不要照着扎。” “你不想要啊?” “想听实话?” “嗯。” “不是很想。” “那我给别的男人吧。”商蔺姜摸着下颌,故作姿态卖起关子,“我记得帮你管田庄的一个后生,和你长得有些相似,身形也差不多,就给他吧。” “你敢!”东西是丑,可那是亲手扎的,爱欲所牵,傅祈年心胸再广也受不住商蔺姜将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别的男人,他败下阵,“行吧行吧,十两就十两。” “可是我现在不卖了。”商蔺姜袅袅地往前走上两步,没有好气地朝他哼一声。 “为何?” “因你嫌弃它。” “没有,我很喜欢。” “那好吧,加多五两我就卖给你了,嘿嘿。” 商蔺姜脸上的笑容复现,绝无羞缩之态,傅祈年知自己又落入陷阱里。 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也得心甘情愿照着她的陷阱走。 都道女子柔弱愚昧,无生财之能,理应尚俭,那么坑夫君之钱财,到底是有生财之能还是无生财之能?他想不明白,于是没好气说了叁句奸商:“奸商!” 拿了十五两的商蔺姜喜笑颜开,到了晚上被压在榻里时她才明白那句奸商商是什么意思,傅祈年不是骂她做生意奸诈,而是要奸她身子。 傅祈年是如何奸的呢?他拿了两条布,一条把她能抓人面庞的双手束缚,一条把她流着恨意的双眼蒙住,本来他嫌她太吵,欲再拿一条布把嘴巴胶上,不过胶上了就不能说话,万一不小心弄疼了她,她不能说出来,事后可不妙。 这些布是用来遮双乳的宽布条,属于贴身之物,也用水麝熏过香,贴近闻这些香,有着自己的味道,商蔺姜羞得脖颈发热。 做完这些,傅祈年摸乳抚阴,一有湿意就用膝盖顶开双腿,照准趁入,弄得她春水似潮,甚会吸附。 “傅祈年你有本事今晚就别放开我,你敢放开我,我就让你断子绝孙!”商蔺姜实在想不通,傅祈年怎么能对一个即将变成他前媲的女子心生欲念,他这辈子难道是想要死在她的裙下吗? “明你自己舍不得放开我。”傅祈年笑一声后深深往里就去,就到红心磨撞,“你自己也感受到了吧?你那处缩得可厉害了。” 眼睛蒙着,笑声入耳更加清晰,商蔺姜又羞又恼,她不否认傅祈年的功夫不错,可她觉得情动之时,换成别的男子来做这种皮肉事自己身体也会有反应,不说男子工具来,有时会澡身时手指碰到都会缩几缩。 “你就是贪,脸皮又薄,不肯说喜欢罢了。”傅祈年的唇在她白皙的颈逗留,而后一路向上,往她的唇、鼻、眼移去,最后他用牙齿咬开了蒙住眼睛的白布,“但别扭要面子的商商甚是可爱。” 骤然见光,商蔺姜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傅祈年的嘴唇在她的眼皮上忽啄忽舔,然后又口对口亲了起来。 柔软温热的舌头舔上来,软乎乎的,触感有些肉麻,她双腿不由抖了抖,肚皮也不自主锁紧。 “今天的反应这么强烈……”弄了有好长一段时候,傅祈年自知不久将泄,于是倍加用力。 “你这般做谁没有反应?”纳着的工具杀了痛痒,用上力后商蔺姜格外受用,抓挠着傅祈年的胳膊,却要别扭不承认自己是快活的,“我又不是一块木头。” 手指头抓挠得越大力,留下的甲痕越凌乱无序,表示越快活,傅祈年搂了她的脖颈顶几顶。 顶得商蔺姜浪声浪气一阵叫,难挡强风暴雨,在中红心叁下后,壁内一缩,细缝里流出一阵阵香泉,感到湿滑温暖的傅祈年低头瞧见了这一幕,情兴大增,道:“商商的桃林里是泄了胭脂。” 傅祈年本想趁兴云雨,但商蔺姜皱了眉头:“胀热得很,你、你先出去一些。” 于是他稍稍退出一截来好让香泉顺畅流出。 见香泉流净了才提起两腿重新进入。 本以为她会别扭不愿意接纳,不想这一回话也不讲一句,只微微喘着气儿,傅祈年心情大好,便也更来劲了。 不多久,商蔺姜觉得底下一空,有一物和冰水似的在肚子上缓慢流动,流过之处略痒,不知是何物,但她十分亲切地感受到了那阵羞耻的痒意,一低眼看到身上的狼藉,微白浓稠,看清之后两边脸颊蹭一下变得格外红润:“傅祈年你、你变态。” 竟将那精水在她的肚皮上释放。 她梗着脖颈就骂。 “都弄在外头了还变态?要我真变态,可不是往这处释放”傅祈年眉眼淡然瞧了她的嘴,随即垂下眼皮不去理会那些抱怨骂言了,拿起手帕来清洗她的下身。 作死夫君 商蔺姜不敢乱动,她怕那些东西往下流动,将干净清爽的地方也能弄得狼藉,于是呼吸都慢了下来,傅祈年仔仔细细地替她擦拭,几近一刻,叁更手帕才清理干净。 清理完了商蔺姜还咬着牙唇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商蔺姜不知自己生气的模样让人心里痒蓬蓬,脸红红鼓鼓,和春枝上的粉桃似,傅祈年心里爱极,搓热掌心后去揉她的脸:“乖乖,还是说你想孩子了?不过你还小,过个几年再怀也不迟。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都帮你擦干净了,不黏糊了,睡吧。”说着捧住腮颊亲了她两口,亲完与她交颈而眠。 说到孩子,商蔺姜很是担忧,躺了一会儿后道:“我们这也算是过时之婚了。” 男二十五以上,女二十以上未成婚便是过时之婚,她十九岁出嫁,傅祈年却是二十九才成家。 “过时之婚又如何?”傅祈年眨了一下眼,不可置否,“这违背了什么?” “没有违背什么。”商蔺姜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宛然,磕磕绊绊道,“只是都说过时之婚阴阳不顺,二十五后的男子容易得病,大概是精之气难固,精之质偏弱,如此,生、生出来的孩子大多不活泼。” 说到后头她自个儿都说不出口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委婉说一个男人不行。 男人忌讳不行两个字,听见就会脸色大变,虽然傅祈年颇行,话中没说他不行,但商蔺姜也有些害怕,颤颤的睫毛翘起一些,偷睛看眼面前人,只见他神情淡漠,不见愠色不见愁色,不知在想什么。 但这样的他太可怕了,商蔺姜看一眼后登时垂下眼皮。 过了一会儿,傅祈年问道:“商商喜欢活泼的孩子?” “倒也不是。”商蔺姜摇摇头,眼皮还是垂着,“活泼的孩子不受疾病折磨,可以乖乖长大。” 哪个做爹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儿无病无疾。 “我不饮酒。”傅祈年想了想说,“饮酒伤身,也伤精质,如果商商想要孩子,我会好好养精质,日后生个活泼的孩子。” “谁、谁要和你生孩子。”这么好说话的傅祈年,让商蔺姜又羞又恼,“我们都要绝婚了。” 傅祈年答也不答,搂着她的腰肢:“睡吧。” 躺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气退去,肌肤忽而变得干燥瘙痒,晚上刚从浴桶出来就被傅祈年推倒做男女事,根本无暇去润肤,商蔺姜如何也睡不着,被一条手臂强抱着,她也不舒服,一截腰肢左扭右扭,和蛇出动一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怎么还不睡。”傅祈年睁开眼问道。 “脸上干干的,刚刚洗完身没有擦润肤膏……”话刚说完,商蔺姜觉得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小虫,痒不可奈,哼哼唧唧说着痒。 心疑商蔺姜在骗人,傅祈年指尖摸向她的脸颊,因为干燥,姣好的脸皮变得有些粗糙,他赶忙下榻到镜前拿了一罐润肤膏:“给你。” 商蔺姜撑起身,盯着面前的润肤膏,双手却藏在褥里不愿见风:“我的手指冷冷的,这样擦起来不舒服。” 言外之意是要傅祈年帮她擦。 “行吧。”傅祈年哪能听不出其中的话意,洗干净双手,两指挖出一块油腻腻的膏状物,在掌心揉开后,再一点点抹到商蔺姜的脸上。 他好心好意帮她润肤,她没个良心,眉头一皱,嫌弃地说一句:“汝之肌肤如砺石般糙也……” 帮她擦脸还要说他皮肤粗糙,傅祈年呵呵一声,不和她计较这些。 脸擦润了,傅祈年欲把手洗干净,商蔺姜用的润肤膏香气流溢,用在娇肤上是增添美人气,而在糙肤上只能说叫人十分不适,但两腿还没站起来,商蔺姜又有新的要求。 她嘿嘿一笑,说:“那个……我的手臂也干干的。” 他一声不吭,再挖取一块膏状物抹润两条光溜溜的手臂。 手臂擦完了,她动动裹在被褥下的腿:“还有腿。” 他继续挖取,继续擦,这次还没把一条腿润湿,她又可怜巴巴地说:“背上也是干干的。” “能不能一口气说完!”真是得寸进尺的人,傅祈年忍无可忍了,一气之下拳头紧握起来。 “其实全身都干干的。”商蔺姜自知理亏,脖子缩了缩。 回完话,傅祈年一言不发,眼也不转,此沉默之状不知还愿不愿意替她润肤了。 面无表情的,看起来不大情愿。 可她也犯懒不想动手,于是凑过身子,偷了声腔反问:“嗯……冬日里苦我肌肤,诚何忍也?我掐指一算,算出你不忍也。” 倒背如流 等不到傅祈的回答,商蔺姜低了脸,将鼻子扣向胸口,言次之际,寒气侵肌,毛发根根竖,她将被褥裹紧了说:“人呢,做事要有始有终……况且,我觉得你也不忍心苦我肌肤的吧。” 又来铺眉苫眼装可怜了,傅祈年目不转瞬,静静地看她能把头低到何处去,她在他跟前装可怜的时候总是低下头,不拿眼来对视,因为她只是捏了嗓子,故作有气无力的软声气伪柔弱,而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心机。 商蔺姜颇有耐心伪装,傅祈年不说话,她也不抬头,脖颈垂垂低下。 低到下颌抵到锁子骨处,低到腰儿也弯曲时他终于开口了。 “第一次看见人形虾,你这是要熟了吗?别再低头了,小心脖子扭了。”在柔曼当前,傅祈年色念复动,嗤笑抬起商蔺姜的下颌,和她对视一眼后,便给她的全身擦上润肤膏,连手指缝隙里都没有放过。 做完这些,傅祈年以为终于完事儿,能抱着美人儿睡一觉,然而事实是才睡了一刻,耳边又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你又怎么了?”昨晚骑上马一使裆劲,一刻不停,一夜未睡,几近七个时辰从峨眉山回府,再加上刚刚的翻云覆雨运动了腰腿力,傅祈年脸上的倦态宛然,沉顿思睡,可他睡眠浅浅,身边人不安分,他想睡也不能睡。 “我、我肚子好饿。”商蔺姜心甚歉然,在被褥下羞缩不出,知道今晚自己有些过分了,但肚子确实饥饿,不能忍受也。 寒信来了后她的胃口大开,那些饿虫不断冲击着肠胃,到了夜间更是如此,傅祈年离开的这十天半个月里,她夜夜都吃东西,一顿不遗。 今日也饿得肠胃酸溜溜。 一个“饿”字落地后傅祈年听到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他又叹了气,为自己叹气:“直接说想吃什么便是。” “嗯,有肉的包子……” 商蔺姜拉着声腔慢吞吞地说,傅祈年一听便知她想吃的东西不止一样,岔断她的话:“一次说完。” 闻言,她眼睛一亮,眉目似有喜色,板着指头说: “没有肉包子,包儿饭也成。” “要一碗酥油白糖熬成的甜甜牛奶子。” “脆脆的玫瑰饼子。” “还想吃点小花果子油酥。” “最后再来点热乎乎的山药肉圆子。” 傅祈年听到后头眼睛往她的肚子看去,这么多东西吃进肚子里,不会变成西瓜模样的圆滚滚肚儿?虽然心里觉得她吃不下,但他一一嘿记下来,转头让人去准备。 等吃食的档儿,商蔺姜牙齿痒,用汗巾儿装着瓜仁儿和酸果干儿,和一只兔儿似的,嘴里喃着,没有停歇片刻。 傅祈年无事可做,索性拿麻姑酒搭着瓜仁儿一起吃,商蔺姜嫌酒味酸浓,抓了一把瓜仁儿给他,然后赶他去别的地方吃:“不够再来拿。” 他这是被嫌弃了?傅祈年往肚子里咽气,把麻姑酒丢到一边,身子挨着商蔺姜,嘴里干吃瓜仁儿。 有病。 商蔺姜嘴里吃着瓜仁儿,在心里骂他,骂完了就问:“你去峨眉山干什么了?一去就去半个月,不会是和那里头的猴子吵嘴吧。” “关心我?”傅祈年看着她,“没干什么,去山里头泡温泉。” “泡温泉?”商蔺姜来了兴趣,抓了一把酸果干儿给他,“诶,我没泡过” “哦。”傅祈年假装听不懂她的话,似无兴致地说,“那商商的生活太无趣了些。” 听了这话,商蔺姜拿腿去踹人:“这也是拜傅都台所赐。” “明明是你要做井底之蛙,往前带你出门,你又不肯去,现在又赖我了。”傅祈年用余光瞟她的怒容,赶在第二脚落下来的时候他起身走到窗边去了。 窗边摆了一张案桌,商蔺姜清闲时会开着窗子坐在此处看书,前些时候在书铺里买的书都放在案上,傅祈年随手拿起一本来看,写的是汉文儿,但内容读起来奇怪,他没有兴趣,看一眼后放下了,手上闲着,于是又拿起了一本。 这一次拿的是《女训》。 他翻看几页后道:“商商竟会看女教书。” “我不仅看我还能倒背如流呢。”商蔺姜一脸傲色地回道。 “倒背如流……你的性子我瞧不出来。”傅祈年不信,瞧她的性子品行,一点也不似看过女教书的女子。 商蔺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看女教书是为了修养品德的?“ 若合符节 “我读、记女教书,是为了正确地背道而驰,偏不许我做的东西我偏要做。女教书多是男子写成的,瞧见有女子写的女教书,本以为观念会有什么不同,不想却和男子观念若合符节。” 商蔺姜说着,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她不怕在傅祈年跟前说《女训》这本女教书哪儿不好,就算是傅贵妃写的,她也无法夸上一句。 说是女教书,里头的规训却不曾为女子着想过,训的是女子,利的是男子,看着叫人十分恼怒。 “商商倒是胆子大。”傅祈年辞色如常,放下书走到她旁边坐下,“这种话你在我跟前说无妨,但在外头,且不可乱说。” “自然不说。”商蔺姜回道,“我可是个惜命之人。” “那你在我跟前说,不怕我去姑姑跟前状你一句?” “你要是会这么做,早就将我休了。” “不一定。” 商蔺姜说那句话时格外自信,其实心里头有些怵,她想了一会儿,偏了头亲上傅祈年的嘴角,用上了美人计:“我想,如今是十分肯定。” 成婚一年多,这是商蔺姜第一次主动亲上来,傅祈年眉眼有情,凑过头欲深吻一番,不巧的是宵时在此时送了过来。 饔人送来一碗热气腾腾,漂浮一层鹅脂般酥油的牛奶子、一碗油香四溢的山药肉圆子、一碟蒸得软蓬蓬的油肉包儿、一碟切成细块的玫瑰饼子还有一碟去了核儿,撒着糖霜的小花果子油酥。 商蔺姜拿起肉包子往嘴里塞,一口肉包子,一口山药肉圆子和玫瑰饼子,花花搭搭地吃,肚子深深,不能探底。 “你吃的是不是有些多了?”光是肉包子商蔺姜便吃了两个,一个肉包子足有拳头那么大,若不是亲眼所见,傅祈年绝不相信她能吃下这么多东西,“我不在府上的时候,那帮下人虐待你,不给你吃东西了?” “没有啊。”商蔺姜腮颊鼓鼓,“我就是很饿啊,你想吃吗?要不包子我分你一半?” “我不吃。”能吃是福,既不是被虐待,傅祈年便由着她吃了。 吃饱喝足,已是两刻以后,傅祈年眼皮已快剔不起来了,等饔人撤下油碟油碗,他抱起商蔺姜入榻里:“这下可以睡了吧?” 商蔺姜似乎还有事情要做,坐在榻里没有躺下,而是皱着眉头,剔着手指,说:“我想要漱一下牙齿,要不然嘴里油腻腻的,不舒服。” “商蔺姜你真是我的活祖宗诶。”闹了一个晚上,傅祈年彻底没脾气了,拍榻欲哭。 “可是我不想想要你这个死孙子。”商蔺姜微微转侧,似有生气,认真地回了一句,“哪有孙子比祖宗岁数大的,没意思,不合理。” “……” “我要温一些的水漱齿,现在天寒冷,水太冷了牙齿受不住。” “……” “我这是上辈子造孽了……造大孽了……”在去打水拿漱齿工具的路上,傅祈年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好在洗漱过后商蔺姜便安静了,吃饱喝足后难得乖巧,一条主动环上傅祈年的腰:“好困,你明天起身的时候动静小一些。” 香甜的人儿主动献殷勤,傅祈年喜不自持,摸着柔靡的肌骨,神思不禁荡然,赶在欲念来之前,他在粉腮上唼喋一下,说道:“好,睡吧。” 傅祈年的怀抱和火炉一样暖和,商蔺姜睡得甚是舒服,次日失睡了,相次午时才醒,用午膳的时候不见傅祈年的身影,问身边的姑娘才晓得他有要事在身,一早就出了府,看样子大抵要赤兔西沉时才能回来。 年关在即,傅祈年常常早出晚归,商蔺姜没有放在心上,吃过午膳她去书房拿毛笔,眼尖地看到案上有两封书信,偷眼一看,一封是兵部尚书萧任送来的,一封只看封面只见字迹有些潦草,并不能从中得知是谁送来的。 傅祈年是都指挥使,都司的卫所隶属五府,而听命于兵部,和兵部尚书有书信往来不是什么怪事儿,她没有多想,也懒得去想了,从案上拿了几只毛笔,便去给人形灯笼上色彩。 她扎了一个穿盔戴甲的傅祈年,想着过节喜庆,就给盔甲部分上了红色彩,才把这部分上完,喜鹊忧心忡忡地说道:“夫人,听说萧娘子昨日来了四川,傅都台今日出府,大抵是去迎她的。” “萧娘子?”商蔺姜的手腕微微一顿,“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吗?” 萧小娘子 没记错的话,兵部尚书的女儿名儿叫萧朝颜,比她小一岁,今年恰好十九,生得庞儿娇嫩,身段秀美,别有一番风情,胜似貂蝉再生。 傅家和萧家是世交,两家的老夫人更是情同姐妹,萧朝颜打小便和傅祈年相识,一直管年长她十岁的傅祈年叫傅哥哥。傅祈年到了适婚之龄时,傅、萧两家便有结亲的心思。 傅老夫人王氏是宜国公之女,下嫁靖远侯傅政,先生了一个女儿,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傅祈年是次子傅越所生,傅越有两子,长子傅祈年,次子傅金玉,兄弟二人相差九岁。 萧家乃簪缨世族,萧老夫人何氏与傅老夫人王氏两人十二岁便相识了,姐姐妹妹互称五十多年,两家孙儿结亲则是亲上加亲,不过萧朝颜理应是与年纪相仿的傅金玉毕姻,只是傅金玉幼年病弱,常年居在乡间避喧嚣调摄身子,一年到头连傅家人也见不了他几面,反是与傅祈年更为亲近,于是这亲上加亲的好事儿就落在了傅祈年的头上。 傅祈年性子冷淡,严拒几次,只是王氏态度强硬,不容他拒绝,只说等萧朝颜一及笄,便要他携礼前往下聘。 那会儿离萧朝颜出幼还有一年,而那一年的叁月,圣上命右都督傅越担任总兵征讨麓川,傅越杀敌勇猛,征麓川有功,累授贵州都指挥佥事,后来平苗乱有功,升为浙江都指挥使,而最后在福建抗倭时战死,获赠威远伯。 父战死,傅祈年便袭指挥使,再征讨麓川,率兵马突贼垒,斩杀百名叛将,乘胜攻入孟养,此战之后,他进为都指挥同知,以都督同知协镇陕西,时年二十有五,而萧朝颜恰好十五了,到了适婚之龄。 不过傅祈年镇陕西两个月后,母亲蔡氏因病而亡,傅祈年以守孝叁年为由,让萧朝颜另择佳婿毕姻,别误了青春。 只是那萧朝颜心慕傅祈年多年,含情脉脉道不怕青春耽误,只是好不容易等到叁年孝期过了,傅祈年却娶了别的小娘子为妻。 这个小娘子便是商蔺姜。 商蔺姜记得,傅祈年成婚那日萧朝颜哭得梨花带雨,仿佛随时要寻条白布系梁上自缢了。 喜鹊若有所思地看了商蔺姜一眼,随后点头,虽说这些时日夫妻二人在闹绝婚,可明眼人都知道傅都台说的是气话,心里没有要绝婚的意思,可今日傅都台亲自去迎萧朝颜,她有些担忧自家夫人了。 萧朝颜喜欢傅祈年的事儿府里的人都知道,傅祈年是男人,而男人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今日爱这个娘子的温柔,明日喜那个娘子的野蛮,没有个定数。 “哦……”商蔺姜想起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封信,萧朝颜对傅祈年存有爱慕之心,嫁给傅祈年的当天她便知道了,不知为何耳畔忽有一道甜甜的女音,叫了句傅哥哥,让她的手臂疙瘩长出一片。 她觉得这声傅哥哥麻犯,但想来傅祈年听着十分受用,近叁十岁的人还被叫哥哥,哥哥来哥哥去的,听起来多年轻,谁会不高兴呢。 萧朝颜出身名门,有才有貌,和傅祈年倒是般配,商蔺姜想着,眸光一暗,胸口堵了一口气,忽没了兴致,默默搁了笔。 还有五日才到花灯节,不急于一时完成这盏人形花灯。 商蔺姜舒脖颈,想回房睡觉,不料起身时一阵风吹来,把花灯吹倒在脚边,她一个没注意,脚一抬、一落,把傅祈年的头给踩爆了…… 辛辛苦苦几天做出来的东西被自己一脚踩爆,她的胸口更堵了,眼眶发热,陡地飞起一条腿,把烂开的花灯踢远,气呼呼回房休息去。 花灯是不小心踩爆的,不过在喜鹊看来可不是不小心,她将夫人的情绪变化嘿记下来,心里想,其实夫人也不是不关心傅都台的罢,只是性子太倔,不爱在男人跟前说甜话撒娇。 天气转寒,这些时日商蔺姜有些嗜睡,沾枕后立即进入梦乡。 睡不到半个时辰,她在梦里感到脸庞瘙痒,难以忍受,挠着挠着便剔开了黏涩的眼皮。 眼皮一开,傅祈年俊秀的脸映入眼帘,他拿着一根不知道打哪儿哪来的羽毛在她脸上扫掠。 “你干嘛啊!”商蔺姜没有好声气,拍蚊子一样拍开作恶的手。 讨价还价 傅祈年灵活地躲开了她的拍打:“别睡太久了,要不然晚上你又要闹腾。” “嫌我闹腾就快些写好休书。”美梦被岔断,商蔺姜有气,拉高被褥转了个身不去搭理他。 傅祈年收起羽毛,嘴角含笑,看着她露在外头的脑袋,慢吐字音:“我不嫌你闹腾,只是怕你夜间不睡,白日疲劳,这样对身子不好。年关将近,多地有贼患,我今日是去巡视,顺便去看看宋知事,他前些天遘了风寒。嗯……萧小娘子来四川探祖母,她父亲写信让我看照看照,两家为世交,我不好拒绝,所以派人去看照了,商商你可别冤枉我……” 商蔺姜一听后半截的话,两只耳朵倏尔红烫起来,暗骂这喜鹊是喜鹊转世了,嘴儿如此多,什么事儿都往外说,还添油加醋地说,弄得好似她在吃寡醋。 她转过头,瞪着傅祈年说:“你干嘛浪费口水解释这些,我又不爱听的。” “你不爱听,但我得解释,因为嘴巴长在我身上,你总不能把我嘴巴缝上吧。”几句话就能让人心里舒服,又何必扭捏不说,看到商蔺姜恼羞成怒的样子,傅祈年的心情格外美,没忍住在她气鼓鼓的腮颊上落下一个吻。 商蔺姜忘了避开,等要挣扎时傅祈年也吻够了。 她想说自己没吃醋,就是困了才睡觉,闹脾气是因为美梦被人岔断了,但不能否认的是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胸口没有那么堵了,刚刚大抵也是有些恼他,恼他还没绝婚就想着续鸾胶。 “不说这些了,五日以后就是花灯节了,商商从我这里拿了十五两,总得把花灯上好色彩再交货吧?虽然烂了,但上了色彩也不是不能用。”傅祈年见商蔺姜沉默,但没有了怒气,晓得解释起了作用,他也不在一个话题上逗留了,说起花灯的事儿来缓气氛。 商蔺姜心情转好,坏心思也多了起来,她撇撇嘴,说:“我给你重新扎一个吧。” “我觉得你话中有话。”傅祈年可不觉得商蔺姜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他话刚说完,就见她张开五根莹白的指头,笑说:“这样,一回生二回熟,补我五两,我给你扎个更好看的。” 傅祈年倒也知道商蔺姜为何会寻到机会就向他索要钱财,等钱财索够了,她定会时时促他写休书,而他则是想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拖到她忘记了最好。 他不缺银子,别说五两,五百两对他来说也只是小钱。 为了留住商蔺姜,他决定今日也当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觉得原来的灯笼就很好看,就不必重新扎。” 哪里能想到一个都指挥使会如此爱财,商蔺姜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心里直把人骂,骂完了念头一转,五根手指竖得直直的,态度强硬地说:“我不管,就算用原来的灯笼也要补五两。” “为何?”傅祈年隽味一笑,抱着双关等她说出个好理由。 “因为……”商蔺姜卖关子停顿一下,“坏掉的灯笼上色彩费精神,费精神,就要补五两。” “但那是你自己不小心踩坏的。”傅祈年反驳,“按理说你本该给我做个新灯笼,我可是给了你十五两。” 又被拒绝了。 大抵是从前在他这儿要什么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而如今一而再再而叁被拒绝,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溜溜的,还有些气堵。 霸道强势这才是傅祈年的本性,在这个地方,他说东,谁敢说西,商蔺姜想明白后悲从心起,闭上嘴,蔫蔫地躺回榻里生闷气去了,手上有十五两,被休了以后省吃俭用也能用个几年吧。 傅祈年觉得商蔺姜的脾气越发古怪难以琢磨了,以前不如意时,一张嘴会嘚啵嘚啵,将人折腾得人头疼脑热,现在不如意,却是闷头而睡,叫人心慌意乱。 “生气了?”傅祈年微微弯身,试探地问一句。 “我没有。”商蔺姜光着眼看着墙壁,不凉不酸地说,“我还要睡一会儿,傅都台无事就出去吧。” 都冷脸待人了,这还叫没生气?傅祈年但笑不语,脱了外衣躺下:“我也睡一会儿吧。” 白日宣淫 说着一只手刚要去抱身旁人的腰肢,还没碰上,她忽地坐起身,一条腿跨过傅祈年的身体,意欲下榻:“哦,祝你好梦,我睡醒了,傅都台您自个儿睡吧。” 商蔺姜抬起另一条腿要从傅祈年身上跨过去,虽然抬起来的这条腿,不那么安分,十分想踩上他的肚子,踩小人一样活活将他踩死。 说时迟那时快,傅祈年抓住了商蔺姜的脚踝,往下那么一拉,她没有站稳,摇摇晃晃几下后整个人摔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商蔺姜还没恍过神来,傅祈年的手不知何时来到了双腿间,指尖隔着一层布料,也能照准了那温热的地方刺。 “睡醒了……那就做点别的事。”傅祈年空闲的那只手,轻柔地撩拨商蔺姜鬓边垂落的发丝,而在腿间的手力道渐渐加大,将那层布料弄得湿透,略微凹陷了便扯了去,让一道好春光尽露。 没了布料,指尖更好地感受到妙处的柔软有趣,一根手指就把红肉儿挤得东倒西歪,随后派出一团滑溜溜的春水。 商蔺姜背柱一麻,心里百般不愿意,却破天荒没有挣扎,似死似活,咬着下唇承受傅祈年刺弄。 一个脾性不好的人忽然不挣扎了,傅祈年却不习惯,虽然胯下高挺有力,如在弦之箭,但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眨眼与她对视,然后肯定地说:“商商是真的生气了。” “哼。”商蔺姜抬了粉头,眼睛斜斜看着摆放在榻下的鞋儿,没好气哼一声,“你这是白日宣淫……” “不过是夫妻间的交流。”傅祈年容色淡定,“难道商商是守礼而死之人?” “我可没那么迂腐。”商蔺姜鄙夷,“守礼而死之人是要变成贞女节妇的,你瞧我是会为你守寡的人吗?” “我怎的会让你守寡,我乃惜命之人。” “你是惜钱财,一只铁公鸡。” 傅祈年怕了她这幅不搭理人的冷淡模样,抱住她一起躺下,岔开话题说:“重新扎一个灯笼,你那双手又要受伤了。” “你心疼我的手,却不乐意在绝婚时与我些银子,你给我爹爹银子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爹爹要什么你都舍得给。”不等他说完话,商蔺姜开口就说,“你这样对我,难不成手里的闲钱都给了花楼里的姐姐妹妹吗?” 明里暗里嘲他惺惺作态,傅祈年笑了,嘴上不说正经话:“说了我又不瞎,什么姐姐妹妹的,容貌才能是一点都比不上你。” 商蔺姜可没有被他一句甜话儿就软了心:“呵,我倒是希望你瞎了眼看上别人。” 既然愿意说那么一截话,那便是气消了,傅祈年欲念丛生,轻轻摸上一只娇乳,摸着摸着,腰臀挤进商蔺姜的两腿间,继续做方才没做完的事:“可是迟了,现在瞎也没有用,我的身心都在商商这处,赖着不肯不走了。” 一进一出间,低头看两片红嫩嫩的花瓣夹着他工具翻飞,很是受用又难以按捺,不由加快了腰间的速度。 好爽时他口中呻吟几句,低沉的喘息声让商蔺姜耳根发红,不觉紧收花穴。才收一下,傅祈年胯下一阵酸麻,魂儿飘走了几缕,喘息的档儿他抽出工具,提起商蔺姜的玉足,将一条粉白的腿提起放到肩上,然后再照准哪一点红嫩油光处插入,胯间似乎有使不完力气:“已经够紧了,商商还要收紧,是想让我早些泄身?这可不成,我还没得趣。” 事后,傅祈年的胯间一阵酸痛酸胀,商蔺姜大抵是故意的,故意把那处锁紧,任由他怎么哄,怎么磨功夫都不肯松开,直把他的工具吞锁软了才罢休。 一言不合就这么折磨人,至于这样吗?虽然这样锁着有不一般的快活,就是有些快活过头,还没威风一阵就疲软投降了,傅祈年嗅着身边暧昧之香沉默着,思想到夜间再来一回,夜间的这一回,定要让商蔺姜红着眼眶向他求饶。 等身子的红晕消去,商蔺姜睡不住了,推开傅祈年下了榻,为容一番后不管榻里的人说什么,头也不转,推门而出。 这几日在府里没什么事可做,商蔺姜去府里的园林里赏了一会儿的鲜花绿叶,便去给灯笼上色彩。 那盏灯笼在经过踩、踢以后,糊好的纸浆破了好几处,连竹篾也裂开了几根,形状微变。 商蔺姜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丑陋,上了色彩也不能遮掩的丑陋。 想着还有五日才到花灯节,重新做一个也赶得上,于是让姑娘拿来扎灯笼的用具重新做一个,她可不想在花灯节那天告诉别人,丑陋的灯笼出自自己之手。 拿出去丢自己的脸。 不知廉耻 第二次扎骨架比第一次熟练许多,不过因天冷,光滑的竹篾变得硬邦邦的,不好拗弯,有的好不容易拗弯了却又很快断成了两截,想着用火烤软一些,可竹篾长,这一段好不容易烤软,烤另一段时,烤软的那一段又变成硬邦邦的。 忽软忽硬,拗得十根手指疼,磨得手掌心破皮,商蔺姜气呼呼把手上的竹篾摔,然后骂起来:“什么玩意儿,和那狗王八的工具一样,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变成小黄门。” 一样软了又硬,硬了又软。 一旁的姑娘们听着,默默低下头,红着脸不说话。 傅祈年一来就听到商蔺姜的抱怨和咒骂,不由胯间一紧,散去了那些看笑话的姑娘,才无奈笑道:“我可没让你的手疼又破皮的。” “哪里没有!你每回让我用手伺候时,我的手都会疼,皮没破,但也差不多了。”青天白日的,商蔺姜气起来一点也不避讳闺房之事,听了傅祈年的话,只觉得他在矢口否认,嘴角一开,气势汹汹来算账。 这事儿也在这个时候说?傅祈年挑眉,含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不转。 商蔺姜对上傅祈年的目光后才觉羞,不过也就羞了一会儿,这是事实,该羞的人是他,他如此坦荡,她又为何要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看什么看?难不成你想否认?”商蔺姜捡起竹篾继续扎骨架,脚尖一转,留个背影给他。 只要四目不相对,再羞耻的话她也能不假思索说出来。 转过身后,周遭的气氛十分静默,商蔺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声音,以为傅祈年没了兴致,不打招呼走了,刚想扭个头去看看情头,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抱歉,过于伟岸,让商商觉得辛苦了。”傅祈年的口气严肃,好似在说什么正经事,“不过那物以大为妙,以硬为佳,手觉得酸,别处可就觉得……” 说到这里,他闭上嘴巴,故作停顿,片刻才带着一阵温热的气息,在一只莹白的耳边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爽了。” 语毕,耳垂上挂着的耳坠秋千似的荡了几荡。 低沉的声音像一根羽毛穿过耳膜,痒得头皮发麻,商蔺姜耳垂通红似滴粉:“你、你无耻下流。” “闺房趣话而已。”傅祈年面无表情地回话,那副冷淡的嘴脸,仿佛在笑话商蔺姜大惊小怪。 “流氓!” “嗯,只对你这样。” “好色之徒!”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你去死。” “因为商商,我暂时舍不得。” 不管商蔺姜怎么骂,骂什么,傅祈年都会敷衍地回答一句。 骂了十句以后商蔺姜闭嘴不骂了,傅祈年比她多吃了十年的饭,嘴皮脸皮也非一般的厚,她哪里是他的个儿,越要反驳越被占便宜,这时候不如沉默呢。 想明白了,她咬着牙关,低头做事,将身边的大活人当成空气,不理也不睬。 吵了几句嘴,傅祈年心情大好,赶紧让小厮送来一桶热水。 商蔺姜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不想开口问,继续捣鼓竹篾,等热水送来了,他将竹篾放在热水中浸泡。 “这样就能软一些了。”傅祈年说。 “哦。”这人还挺聪明的,商蔺姜在心里偷偷夸了一句。 不过很快,她起了杀夫之心,因为傅祈年又开始耍流氓了。 “我泡一会儿也能软。”他说,“但要用冷水,嗯,商商的手指冷冰冰的,日后不方便,就用商商的手指了。” 商蔺姜觉着自己得寻个好时机,将傅祈丢进冰雪中,让冰雪冻废他的皮肉工具,叫他日后没脸皮再提起来。 新的灯笼在花灯节的前一天上好了色彩,商蔺姜没有来讨银子,傅祈年倒是过意不去,看她这几日累手又吹寒风的,便给了六两。 拿到六两的商蔺姜喜出望外,眼珠子一溜转,坏心思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傅祈年一眼看透,怕商蔺姜会故意破坏灯笼,然后再以重新做一个为理由来讨更多银子,于是他在灯笼上贴了一张纸。 纸上写了六个大字,字迹工整:谁破坏,谁破财。 傅祈年所担忧的事正是商蔺姜想做的事,看到那六个大字的时候,她好似阴质忽然昼见,倒退几步,然后捂着瘪瘪的荷包,心虚地跑走了。 东坡之辛 上好色彩的灯笼并没有多好看,好在商蔺姜态度认真,傅祈年觉得有了这份心意后,奇奇怪怪的灯笼差强人意了。 给衣裳部分上色彩的时候商蔺姜本想用佛青一色。 佛青典雅,让人觉着幽雅,用此色能掩了灯笼之瑕,不过此色昂贵,不易得之,用在灯笼上未免奢侈,她便用玉色来着衣服之色彩,最后用七八种色彩画上时兴的纹样,有花、叶、鹤与祥云,每一笔画得认真,傅祈年看久了倒也觉得好看。 或许这是爱屋及乌。 后来在给面部上色彩的时候商蔺姜问过傅祈年:“喂,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口脂?桃红?水红?梅红?还是嫣红?” 傅祈年想说不用给灯笼的嘴巴上那红彤彤的口脂,商蔺姜认真起来也是可爱之人,颇像书堂里埋头读书的好学生,如此可爱,他没忍住起了逗弄之心,捏着她的下颌,当着两个姑娘的面,把嘴凑上去亲了一口。 这一口亲偏了,落到了嘴角处,他赶紧转回头照准了亲上去。 亲完了仿佛没事一般,淡淡回道:“我更喜欢商商唇上的颜色。” 亲吻或是搂抱,早和傅祈年做了无数次了,可这一次是在逗弄她,还当着执事姑娘的面,商蔺姜气了个事不有余,咽不下气,也吐不出一口长气,气聚在胸口处,越聚越多,不多久,胸口转而起起伏伏。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看戏似的,看到务头处也只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 商蔺姜眼梢里看到傅祈年的唇上沾了些淡红的口脂,登时又羞又恼,举起比自己还要高的灯笼去贴他的面:“那你往上头亲一口得了,我还省些力气。” 傅祈年往旁边一站,躲避迎面砸来的灯笼,慢了一步,没有完全避开,唇擦过人形灯笼的肩头,留下了一抹淡红色。 商蔺姜气糊涂了,咬着牙齿跟着他移动而移动,誓要他把唇上的口脂转印到灯笼上。 傅祈年不紧不慢地躲避着,没让商蔺姜得逞,闹过一阵,商蔺姜气喘吁吁的,他才开口:“谁破坏,谁破财,商商还是放下灯笼立地成佛吧,万一好歹真的坏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商蔺姜就怕这句“谁破坏,谁破财”,她是个穷哈哈,身上只有二十一两,没有什么底本儿,破了财那日后连命都要没了,手上的灯笼刻下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她忽的一下,随手丢到了地上,然后生着气回了寝房。 虽说是随手丢的,但力道轻轻的,灯笼未有一点破损。 回了寝室,商蔺姜无事可做,索性坐在窗边看《往生要集》,看得心不在焉的,才翻叁页便合上书,转而拿起《东坡文集》来翻阅拔闷。 翻着文集,商蔺姜一个字也没看进心里,嘴里念着东坡二字,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不如东坡辛”。 最后一笔在纸上停顿了许久,辛字底下墨水晕如栗子大,眼见一个辛字要被墨水所遮,商蔺姜才回神提起了笔,一眼不眨地看着纸上的字琢磨:“不知他知晓东坡为何意了么……” 琢磨着,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起头,只见傅祈年站在窗外看着她写的字:“东坡辛不辛我倒是不知,但我看商商似乎被我伤着了心?” 不过是简单的五个字,但被傅祈年瞧见了,商蔺姜眼睛一垂,很是心虚的表现,将未干透的纸张折之又折,随意塞进一本书内,而后强装镇定:“既然知道,还不送上十两让我高兴高兴?” “稀奇事。”她的心虚表现傅祈年瞧得清楚,还以为她有了良心,会因讹钱一事感到愧疚了,“那你还是不高兴着吧。” “铁公鸡!”一气之下,商蔺姜关上了窗子。 赏花灯那日恰逢冬至,寒风阵阵,吹得裸然在外的皮肤干燥发痒,商蔺姜不大喜欢去外头凑热闹,欲在榻里睡一日。 傅祈年知道以后,不住说她骨头松懒,再不出门走一走,哪日骨头磕到了就会碎开,他说了坏处,又拿好处来诱惑她。 “今日有许多好吃的。”他说了前半截话,停顿一下才继续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热闹冬至 她这几日胃口实在大,也不挑嘴,今日爱酸甜,明日爱苦辣,只要味道不差都要尝试一口。 冬至热闹,街上好吃的东西定不会少,本来没情没绪的商蔺姜听到有好吃了,精神立马开爽,让红娥给自己个一窝丝杭州攒,再戴上金丝?髻,打上成套的金头面,耳边也低挂一对金飞燕。 头发梳好,她换上一套簇新的衣裳,上身一件粉紫团花天鹅绒袄,项带串莲花形云肩,腰上是一条月白绉绸素裙,然后两边的腰际上束一条角上吊着个盛有香茶的乌银脂粉盒的豆绿汗巾儿,再挂一件金镶玉叁事儿,最后披上一领杨妃色顾绣花蝶的缎披风,穿上高底蓝缎粉提跟子鞋。 穿了高底鞋,梳了个较高的发髻,站在傅祈年身边还是矮了一截,商蔺姜往上拔了拔花蝶顶簪,露出半截金体,试图让顶簪为自己的身高增几分高度。 人儿不施粉黛也美如玉天仙,为容以后只说花儿也要掩面羞愧,傅祈年盯着粉粉白白的芙蓉面频频吞咽唾沫,视线落到抹着一点红的唇瓣上,喉间顿觉干咳,但他不敢凑到唇瓣取蜜水解渴。 她在屋子里头为容了这么久,连发丝抹了香油,亲上去,少不得要做下一步,一场情事结束,精心上妆面花花,仔细抿的头发也飞蓬,她定会格外气恼,转而不出门,也不搭理人。 傅祈年强压欲火,然后抬手把那根顶簪往下按了按:“换双鞋吧,穿高底鞋走久了脚会疼。” 话说完,按压顶簪的手被商蔺给打落了。 “你干嘛碰它啊!你是不是怕我比你高一些?”商蔺姜再次把顶簪往上拔高,只是没有镜子,她不知拔高了多少,只好凭感觉拔了。 傅祈年哪里知道顶簪是商蔺姜自己往上拔高的,他还以为是红娥伺候不周,忘了将顶簪插好,手被打落后只觉得她的脾气发作得莫名其妙,但没说什么重话。 不穿高底鞋站在他身边,和只鸟儿似的,商蔺姜宁愿脚疼也不愿气势减弱一分。 她不肯换鞋,傅祈年也不强迫,让随行出门的喜鹊捎上一双软底鞋备用,而后喝了一口胡桃松子茶润润喉,便带着人形灯笼出门赏花灯。 天没擦黑就出门,那些花灯还没点亮,说是赏花灯,倒不如说是有一只饿死鬼出门觅食了。 这个饿死鬼自然是商蔺姜。 商蔺姜午饭吃的不多,到了街上,鼻腔里闻到香味便饥肠辘辘,她看见包儿饭要吃,看见枣果蜂糖糕要吃,看见油角糖糕也要吃。 从天亮吃到天擦黑,肚内还觉得饿,路过一家卖甘露饼的浮铺,她停下脚步,眼悬悬地看着甘露饼,两眼里写着想吃二字。 眼里放出的汹涌饿光,一时间让傅祈年以为她是叁天叁夜水米不曾沾牙,他看了一眼浮铺说:“不吃了,待会儿我带你去兰聚阁里吃晚膳。” 这家浮铺卖的甘露饼洁白如玉,口感软糯,油煎一阵,酥皮层层放开后便飘香十里,商蔺姜爱它的软糯,定着脚不肯走了:“去兰聚阁里吃晚膳和多吃一个甘露饼又不冲突,我想吃一个。” “去买个甘露饼。”傅祈年对喜鹊说道。 傅祈年见识到了她的大胃口,既然有肚子装晚膳,多吃一个甘露饼也无妨。 喜鹊付了银子,老板从从油锅里捞出一个甘露饼递过去,笑说:“有些烫,凉一些再吃,要不然一口下去嘴里都是燎浆泡咯。” 商蔺姜道声谢,眉眼弯弯,伸了手要去接,不料傅祈年快她一步接过。 “你干嘛!”甘露饼在眼前被拿走,商蔺姜有种到嘴的鸭子忽然飞走的错觉。 傅祈年怕她接过甘露饼就往嘴里送,烫出一口泡来,但他不解释,把饼高举头顶,逗一逗她:“我先吃一口。” “不成,你的嘴和老虎一样大,一口下去我的饼就没了。”商蔺姜小气极里,跌跌脚要去抢,可傅祈年手臂修长,她穿了高底鞋,手臂却没有增长一分,连蹦带跳也抢不到。 穿着高底鞋的脚蹦跳起来,站也站不稳,傅祈年喜欢逗商蔺姜,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俏模样,却也怕她跌倒受伤,另一只手臂时时刻刻横在她腰后护着。 “你给我吃。” 抢不到,商蔺姜心里头就着急。 “我先吃。” “你自己再买一个。” “这是我付的银子。” “可你说买给我吃的。” 一句一替的争吵下,商蔺姜差些掉了态,她想像个猴子一样,四肢攀在傅祈年身上去抢饼,只是这个念头才有,便被一道亲切而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岔断了:“这是……傅家的阿年吗?” 来者不善 见喊,傅祈年和商蔺姜转头看去,不远处站了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两只眼睛正往他们这处看,老妇人身后的一行人也在往他们这处看。 看见来人,傅祈年的眸光一冷,脸上的那一点笑意忽而荡然无存:“是萧老夫人。” 傅祈年口中的萧老夫人,正是萧家的祖母何氏何宝卿,如今她已是两鬓白星的庚齿了。 萧家与傅家皆是名门之家,名门里最重礼数,随在何宝卿身后的姑娘和小厮,个个衣着打扮鲜艳,举止稳重且有礼,一行人在喧闹的街市里格外光彩。 商蔺姜羞窘,这时也顾不上那个饼了,忙立定了脚步,由着傅祈年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 “果真是傅家的阿年,近日事务繁忙否?我怎的瞧你是瘦了一些。”何宝卿笑容淡淡,目光不着痕迹,往商蔺姜身上看了看。 “不忙。”傅祈年面上十分客气,向何宝卿行了个小礼,商蔺姜见状,也忙不迭把膝盖弯要行礼。 因着紧张,膝盖弯下时忽而酸软,险些要跪到地上去,好在傅祈年手疾眼快,不着痕迹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地上去。 这个礼行得不雅观,还有些小家子气,再有她头上那露出一大截的顶簪,价值不菲,却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很是好笑,何宝卿身边的一位妇人实在没忍住,掩着鼻,低着眉,窃笑了一声。 她以为这声笑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不会被人听见,可是带着嘲讽的笑声,商蔺姜两只耳朵都听了个清爽,傅祈年也是,他当即黑沉了半边脸。 笑话商蔺姜的妇人是萧家大公子的本妻蒋穗,她的爹爹曾是太子太傅,名声在外,叁年前致仕归乡,而她的哥哥去岁被圣上钦点为两浙巡盐御史,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她出生名门,又是爹娘手中的心肝宝贝,在家中呼风唤雨,许字以前就是傲世轻物的娘子,起初想后来嫁了个高自家叁板儿的名门,生了对儿女,深得夫君宠,这些年越来越傲慢了。 萧家大公子萧适全长傅祈年一岁,早些年二人称兄道弟,感情倒也不错,蒋穗如今嫁到萧家,按理说傅祈年应当尊称她一声嫂嫂,不过傅祈年心眼小,见不得有人在他跟前笑话商蔺姜,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儿天有些冷,大嫂嫂小心鼻子被风儿堵塞住了,堵塞住了的话难以呼气。” 傅祈年一点面子也不给,蒋穗登时红了脸,想瞪一眼商蔺姜,但傅祈年下死眼看着她,没有一点好脸色,这时何宝卿也用余光瞧着她,吓得她慌慌张张把眼皮垂下,不敢再掉礼。 傅祈年的袒护让商蔺姜紧张不已,手心微微冒出冷汗,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宝卿笑容不减,道:“今年的冬至花灯节比往年的热闹不少,天色还早,阿年用晚膳否?兰聚阁的新厨子从彭州,做的九尺板鸭鲜而不腻,不如一块用个晚膳?尝尝这九板鸭到底是鲜也不鲜的。” 【下回上来可以看到点亮星星吗…】 阴阳怪气 商蔺姜不大想和何宝卿一块用膳,但拒绝还是接受的决定权在傅祈年的手中。 何宝卿和傅家祖母王尧感情交好,王尧不喜欢她,何宝卿自然也不会喜欢她,而王尧的厉害她是领略过的,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孙也不留张本。 何宝卿和王尧是一样的人物,商蔺姜觉着这一顿饭以后她会被热突突剥下一层皮来。 傅祈年本想拒绝,但见何宝卿话中有话似的样子,想了想后回道:“正巧,我今日也是要去兰聚阁里用膳。” 说着,他牵起商蔺姜的手。 “那现在就一块儿去吧。”何宝卿笑了笑,抬起一条手臂,让一旁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扶着自己往前走。 傅祈年点头说好,却没有抬脚往前走,而是站到一旁,等萧家人走远了才牵着商蔺姜跟上去。 商蔺姜低着头小步子走,全然不见平日里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心思颇为活络,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失了面子,虽说有傅祈年在身边,萧家人不会光明正大为难她,可不管怎么说,在一起呆着就是浑身不自在。 话又说回来,像她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做得再好,落在这些大家规范的人眼中怎么也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门不当户不对,妇人在外做人左右为难也。 傅祈年听得她这声叹,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有我在。” “你还不如不在呢。”商蔺姜没好气来来一句,“你不在我就不用去了。” 傅祈年听了,笑骂她一句没良心,而后把手里头的甘露饼送到她跟前,问:“要不要吃甘露饼?” “吃啊。”想着待会儿在里头不能敞开胃口吃,商蔺姜双手接过甘露饼,边吃边走。 吃甘露饼时头低低的,有些可怜样子,傅祈年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地吃,觉着好笑:“不会饿着你。” “谁知道呢。”商蔺姜咬一口饼在嘴里咀嚼,“你说的话叁分真七分假,不能全信。” “……”傅祈年无奈。 此次出门来,只有喜鹊和两名小厮随行在身后,傅祈年让小厮在阁外等候,让喜鹊一起入内。 何宝卿用膳的雅间在第四层,商蔺姜走楼梯时心思活络,活络着要不要佯装骨头走作,在楼梯上跌那么一跤。 这一跤跌下去就能自由了,可万一没有控制好力度,往下跌个头破血流,往后半个月不仅要吃药,还要忍受伤口风疼痛,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琢磨一番后暗暗说句罢了,没情没绪来到雅间。 雅间熏着玫瑰香,窗边烧着几炉上好的炭,一进雅间,热气扑面而来,冰凉的手指暖和了不少。 坐在雅间里的人都宽去了授暖的外衣,商蔺姜犹豫着要不要宽去时,一边的傅祈年已和喜鹊使了眼色。 喜鹊领意,替商蔺姜宽蔺外衣,挂到角落的红木架子上。 落座以后,商蔺姜发现座上多蔺两位面容五官近乎相同的男子,从傅祈年的口中得知,他们是萧家第叁房的公子,是一对双生胎,按着年龄来排,分别是六和七,所以便管他们叫萧六公子和萧七公子。 招呼打过,礼数行毕,商蔺姜静若处子,微低着头听雅间里人谈话。 用晚膳以前先上了茶点和冰糖燕窝,洗干净手后,便能动筷。 见座上人都动路筷,商蔺姜才就近夹蔺一块红豆糕,明明饿极了,却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慢,傅祈年知她在拘谨着,筷子一伸,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酸酸甜甜的枣泥酥饼还有一块甜烂的糖蒸新栗粉糕。 何宝卿吃了半块玫瑰糕,便搁了筷子,吃起手边燕窝,一口落肚后,笑道:“这燕窝是女厨熬炖的,火候掌握得极好。” 话音落下,一片应和声响起。 冰糖燕窝用白地青花碗盛着,每个人面前都送来了一碗。 是血燕窝,不管是哪种燕窝,商蔺姜虽不大挑口,但她却不爱吃这种补品,觉着味道怪异,吃起来腻喉,正想着能不能寻个借口不吃时,何宝卿身旁的蓝衣妇人却对她说道:“傅夫人瞧着脸色不大好,这燕窝增颜色,得多吃一些。” 此话一出,商蔺姜胸口一紧,是不得不吃了。 燕窝盛上来后,傅祈年的脸色沉了沉,商蔺姜眼前的燕窝是满满的一碗,但别人的燕窝只是刚好过半,看起来似是关心偏爱,实则是笑话她出生小门户,往前吃不起这些上好的燕窝,就算当了凤凰,也依旧吃不了细糠。 喜鹊心思细腻,知晓商蔺姜的喜好,也瞧出在坐之人心思不纯,上前行一礼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夫人这几日有些感寒,昨日还在吃药,大夫说吃药期间不宜吃燕窝。” 似是说给傅祈年听,实则是说给萧家人听。 话说的恰到好处,若不是平日里有吃燕窝,大夫不会嘱咐这么一句话来。 闻言,傅祈年不动声色,将商蔺姜那碗燕窝推远,商蔺姜配合掩嘴,先咳一声,再笑道:“看来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礼部郎中 商蔺姜不大想和何宝卿一块用膳,但拒绝还是接受的决定权在傅祈年的手中。 何宝卿和傅家祖母王尧感情交好,王尧不喜欢她,何宝卿自然也不会喜欢她,而王尧的厉害她是领略过的,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孙也不留张本。 何宝卿和王尧是一样的人物,商蔺姜觉着这一顿饭以后她会被热突突剥下一层皮来。 傅祈年本想拒绝,但见何宝卿话中有话似的样子,想了想后回道:“正巧,我今日也是要去兰聚阁里用膳。” 说着,他牵起商蔺姜的手。 “那现在就一块儿去吧。”何宝卿笑了笑,抬起一条手臂,让一旁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扶着自己往前走。 傅祈年点头说好,却没有抬脚往前走,而是站到一旁,等萧家人走远了才牵着商蔺姜跟上去。 商蔺姜低着头小步子走,全然不见平日里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心思颇为活络,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失了面子,虽说有傅祈年在身边,萧家人不会光明正大为难她,可不管怎么说,在一起呆着就是浑身不自在。 话又说回来,像她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做得再好,落在这些大家规范的人眼中怎么也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门不当户不对,妇人在外做人左右为难也。 傅祈年听得她这声叹,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有我在。” “你还不如不在呢。”商蔺姜没好气来来一句,“你不在我就不用去了。” 傅祈年听了,笑骂她一句没良心,而后把手里头的甘露饼送到她跟前,问:“要不要吃甘露饼?” “吃啊。”想着待会儿在里头不能敞开胃口吃,商蔺姜双手接过甘露饼,边吃边走。 吃甘露饼时头低低的,有些可怜样子,傅祈年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地吃,觉着好笑:“不会饿着你。” “谁知道呢。”商蔺姜咬一口饼在嘴里咀嚼,“你说的话叁分真七分假,不能全信。” “……”傅祈年无奈。 此次出门来,只有喜鹊和两名小厮随行在身后,傅祈年让小厮在阁外等候,让喜鹊一起入内。 何宝卿用膳的雅间在第四层,商蔺姜走楼梯时心思活络,活络着要不要佯装骨头走作,在楼梯上跌那么一跤。 这一跤跌下去就能自由了,可万一没有控制好力度,往下跌个头破血流,往后半个月不仅要吃药,还要忍受伤口风疼痛,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琢磨一番后暗暗说句罢了,没情没绪来到雅间。 雅间熏着玫瑰香,窗边烧着几炉上好的炭,一进雅间,热气扑面而来,冰凉的手指暖和了不少。 坐在雅间里的人都宽去了授暖的外衣,商蔺姜犹豫着要不要宽去时,一边的傅祈年已和喜鹊使了眼色。 喜鹊领意,替商蔺姜宽蔺外衣,挂到角落的红木架子上。 落座以后,商蔺姜发现座上多蔺两位面容五官近乎相同的男子,从傅祈年的口中得知,他们是萧家第叁房的公子,是一对双生胎,按着年龄来排,分别是六和七,所以便管他们叫萧六公子和萧七公子。 招呼打过,礼数行毕,商蔺姜静若处子,微低着头听雅间里人谈话。 用晚膳以前先上了茶点和冰糖燕窝,洗干净手后,便能动筷。 见座上人都动路筷,商蔺姜才就近夹蔺一块红豆糕,明明饿极了,却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慢,傅祈年知她在拘谨着,筷子一伸,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酸酸甜甜的枣泥酥饼还有一块甜烂的糖蒸新栗粉糕。 何宝卿吃了半块玫瑰糕,便搁了筷子,吃起手边燕窝,一口落肚后,笑道:“这燕窝是女厨熬炖的,火候掌握得极好。” 话音落下,一片应和声响起。 冰糖燕窝用白地青花碗盛着,每个人面前都送来了一碗。 是血燕窝,不管是哪种燕窝,商蔺姜虽不大挑口,但她却不爱吃这种补品,觉着味道怪异,吃起来腻喉,正想着能不能寻个借口不吃时,何宝卿身旁的蓝衣妇人却对她说道:“傅夫人瞧着脸色不大好,这燕窝增颜色,得多吃一些。” 此话一出,商蔺姜胸口一紧,是不得不吃了。 燕窝盛上来后,傅祈年的脸色沉了沉,商蔺姜眼前的燕窝是满满的一碗,但别人的燕窝只是刚好过半,看起来似是关心偏爱,实则是笑话她出生小门户,往前吃不起这些上好的燕窝,就算当了凤凰,也依旧吃不了细糠。 喜鹊心思细腻,知晓商蔺姜的喜好,也瞧出在坐之人心思不纯,上前行一礼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夫人这几日有些感寒,昨日还在吃药,大夫说吃药期间不宜吃燕窝。” 似是说给傅祈年听,实则是说给萧家人听。 话说的恰到好处,若不是平日里有吃燕窝,大夫不会嘱咐这么一句话来。 闻言,傅祈年不动声色,将商蔺姜那碗燕窝推远,商蔺姜配合掩嘴,先咳一声,再笑道:“看来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好久不见 “多谢萧老夫人关心。”虽不是因拘束而烦恼,不过商蔺姜也不想待在此处,见手脚将自由,当即起身行了一礼。 傅祈年嘱咐喜鹊,让她好生照顾商蔺姜,莫要被街上的行人冲撞了:“若觉着无趣,便先回府吧。” 这一句话是对商蔺姜说的。 “好,夫君好好用膳便是,不必担心我。”商蔺姜垂着眼,行为乖巧有礼,言语温和细腻,说完携着喜鹊离开厢间。 在离开傅祈年的视线以前,她且端着身子,走得丢丢秀秀的,等出了厢间,换下累脚踝的高底鞋,兼纵带跳,嘴里哼着小曲儿说要去街上觅食,心情变得十分美。 “喜鹊你喜欢吃什么?今日夫人我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能请你饱餐一顿。”离开兰聚阁,商蔺姜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荷包,松了绳一瞧,竟有十两银子。 心情当即美上加美。 喜鹊口欲极淡,想了半天才道:“吃油酥烧饼,或者是葱花煎饼。” “你爱吃干物事啊。”商蔺姜道,“说来你在我身边一年,我倒不知你是哪里人,我且猜猜,定是北边来的。” “夫人聪慧。”喜鹊走在商蔺姜的右肩头,笑道,“我是陕西延安吴堡人,自幼与哥哥相依为命,家里穷苦,儿时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便是烧饼或煎饼了。” 喜鹊说起家中事,眉宇间有些悲伤,商蔺姜没敢多问,怕问了叫人更是伤心,索性带着她去寻好吃的:“方才的甘露饼凉透了,口感不好,我要重新买个热乎的来吃。” 出了兰聚阁,商蔺姜又变成了见一样食物爱一样食物的人,一碗东坡豆腐还没吃完,转头又买了桃花酥,桃花酥才吃上一口见到路过的货郎物架上插着一串串冰糖葫芦没忍住买了两串。 桃花酥和冰糖葫芦都是甜口之食,她觉着腻口,就去买了咸鸡油卷,后来吃多了,肚子胀着,便去买那吃了能克化的枣泥陷山药糕。 喜鹊颇有口福,商蔺姜吃什么,她也能吃上,在吃冰糖葫芦时她肚子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后来的咸鸡油卷和山药糕,她一口也没吃。 本以为吃了山药糕就到此为止,她先暗地里松了口气,谁知气才松下,就听商蔺姜嘀咕:“这山药糕不够细腻,吃着喉咙噎着,去吃碗浆水吧,喜鹊你喜欢喝什么味道的浆水?我喜欢桂花味的,也喜欢荔枝味的……” “我喝荔枝味的吧…….分给夫人半碗。”喜鹊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提了提裙头。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商蔺姜终于觉着腹饱,肚子饱了便有兴致做些别的事情。 她对花灯不感兴趣,倒是对一家卖珠子的浮铺有了兴趣,脚步一转就去凑热闹。 有叁人在珠子浮铺前买烧子珠儿,一串要二两价钱,买者嫌贵,老板愁着面孔,嘴里嚷着没赚利钱:“有几串我从别处讨来时叁、四两银子呢。” 买者不信,摇着头说贵,扭头就走。 老板知挽留不住,索性也不叫唤。 烧心珠子颜色沉沉,商蔺姜倒是不大喜欢,她到了浮铺前,瞧中了颜色圆净的珊瑚珠,摸起来有些冰凉:“这珊瑚珠子老板是怎么卖?” “夫人好眼光。”老板见她行头光亮,不是一般的人家,自也不敢抬高价了,“本是一两一颗,如今我九钱一颗给夫人,这珊瑚珠子可是用东海的珊瑚做成的,颜色是好极了的。” “你八钱一颗与我,还有一串烧心珠子,也折一些与我,一两八钱一串,都是八,可是吉利之数。”商蔺姜也不管老板答不答应,低头先挑珊瑚珠子去了。 老板故作为难,哎哟几声后勉强答应了:“夫人这般嘴甜,我哪里敢说不好,那就是一串烧心珠子一颗珊瑚珠子,共是二两六钱,我给夫人包起来。” 爽快地给了银子,商蔺姜拿上珠子便走了。 那老板的珊瑚珠子颜色确实好,血一样的艳,但喜鹊不明白商蔺姜为何要买珠子,傅祈年平日里给她送的珠子,价值十两百两的,她且用不上几次呢。 只是商蔺姜不说,她做为一个伺候人的姑娘就算是好奇也不好多问什么。 商蔺姜机灵,看喜鹊一眼便晓得她在想什么,买这珠子不是要干坏事儿,她没有隐瞒:“买来给夫君,他喜欢敲木鱼。我瞧他那木鱼的颜色和这烧心珠子有些像,到时候一边拈着珠子一边敲,好个俊俏的和尚。” 闻言,喜鹊欲言又止,只怕到时候傅祈年敲木鱼也不能泄净心中之气。 吃了好吃的,又买了些小玩意儿,商蔺姜见时候还早,就去猜谜处凑了一会儿热闹。 猜的谜底实在简单,她默不作声在心里猜了几个,忽觉无趣,转身向兰聚阁的方向走去:“都一个时辰了,应当吃完了吧?去瞧瞧,若还没吃完,便先回府吧,我累得很。” “我待会儿上去瞧瞧。”喜鹊听商蔺姜说累,抬起手要扶着她走,却被拒绝。 “倒也没累得走不动道儿。”商蔺姜笑道。 今日能赏花灯,街上自比平日里热闹,走在道上不是挨肩就是撞手的,这种时候偷贼最是猖狂,在离兰聚阁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商蔺姜碰到了偷贼。 偷贼偷的不是她的钱财,偷了别人的,不巧被人发现。 一声尖尖细细的尖叫声下,偷贼慌不择路,一股脑儿往前冲,也不管前方有没有人,躲避不开的行人只能被撞倒在地,躲避开来的行人避到一边后冷汗狂出。 喜鹊发现前方的骚动,又耳尖地听到了有人喊叫偷贼之类的话,扯着云里雾里的商蔺姜往旁边站,不过力道没控制好,扯到了一边,两个人都没有站稳。 喜鹊跌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商蔺姜运气好一些,没跌在地上,而是摔进一个男子的怀里,下颌撞到了那人的肩膀,被撞得生疼似骨裂,唇脂还不雅地留在了上面。 “哎呀…….”商蔺姜头晕乎乎,偏偏倒倒站在原地呻.吟疼痛,那男子的肩头硬实如石,撞上去实在是疼,和撞到地上似的,不一会儿,眼泪有夺眶而出的迹象。 在商蔺姜呻.吟疼痛的期间,男子没挪动过身子,半扶着她,让她不会因一时乏力摔倒。 过了片刻,商蔺姜觉着好一些了,眨眨眼抬起头正想道谢,但在抬头看见面前男子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不出话,男子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心生怀疑 来不及思考陆承渊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商蔺姜着了一惊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怎么在这里?” 话落,喜鹊忍着身上的疼站起身,起身后她眼光不善地看一眼面前身穿玉色道袍的玉面男子,他五官柔和,玉色道袍衬得他一身是儒雅之气,十分文雅好看。 看他身上没有什么恶气杀气,喜鹊才转了头,担忧地打量起商蔺姜:“夫人可有受伤?” “我没有事。”商蔺姜始终垂着眼。 “前些时候御使上奏,说这里有节妇朱氏,请求加以旌表,圣上将此事下发礼部商讨。商讨之后觉着朱氏贤淑劳苦,可获旌表,不过忽然有人上报朝廷叁法司,说朱氏殴其婆婆,背地和人有奸,但与御使核实后又无此事,圣上又将此事下发礼部商讨,大宗伯觉着不如派礼部人员到当地深度核实一通,便就派我来了。”陆承渊忽视喜鹊,不急不慢,如实回答商蔺姜的问题,“今日才到这里。” “那真是赶巧。”毫无预兆遇见原本的夫婿,跌进他的怀里,还在他肩头上留下一抹暧昧的唇脂,商蔺姜想到了傅祈年,变得有些不安,“第一日来就能赏花灯了。” 陆承渊看出商蔺姜的不安,仍然笑着,转了个话题说:“去年我奉旨随使节前往日本,与一名日本禅僧打了交道,知晓了‘东坡’在他们那里为何意,原是指味噌。” 再相见,不能亲密地管她叫一声商商,但他也不愿生疏地管她叫傅夫人。 “原、原是这个意思……”身份有变,这时候不管说些什么都会旁人误会,商蔺姜抬了一下眼,很快又低了头,没敢去看陆承渊。 不去看他,也是避嫌罢了。 陆承渊是不在意她冷淡态度,继续说:“且他们说的味辛,在一些地方其实是颇咸之意,所以那句‘不如东坡辛’,其实是说不如味噌咸,想来那个人是懂得浮水的,要不然掉进海里,多少也得吃几口咸水。” “也许是他们的味噌做太咸了吧。”解得多年的困惑,商蔺姜却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年而已,已是物是人非了,她无奈地笑了,“最终还是你先知晓意思了。” 闻言,陆承渊也笑,笑容有些苦涩:“我也是问了人才知道的。” 听二人的谈话,应是相识多年了,喜鹊偷了腔问道:“夫人,这位是……” “他是当今的礼部郎中。”商蔺姜顿了一下,“陆郎中。” 当今的礼部郎中,便就是夫人的原本夫婿,喜鹊一听,眼睛瞪似铜铃,急急行上一礼后,她只想将商蔺姜带离此处:“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兰聚阁里等都台吧。” 说完她偷腔在商蔺姜耳边说一句:“都台若是瞧见了,怕是会生气。” “好,今日有些疲惫,陆郎中赶路而来,也早些休息吧。”既然物是人非,伤感也无用,商蔺姜怕会连累旁人,朝陆承渊点个头后转身离开。 不曾想傅祈年就在身后不远处站着,手里拿着那盏人形灯笼,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方才那一幕有没有瞧见。 商蔺姜硬着头皮往他跟前走去,越近跟前她走得越慢,话还没酝酿好,走过去也只能干笑掩饰尴尬,这样反会让他起疑心。 即使走得缓慢,距离也在慢慢缩短。 傅祈年没有上前一步相迎,便是瞧见了方才的事儿,到了跟前,商蔺姜大气不敢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喜鹊机灵,见气氛不对,便开口道:“方才的骚动,有人撞了夫人,夫人没站稳,脚踝差些走作了,都是喜鹊不仔细,回了府,自去领罚。” “有些疼痛。”商蔺姜接了喜鹊的话,“上些药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要快些回府才是。”喜鹊急忙道。 傅祈年没说话,眼也没眨,看着陆承渊所在地方向,冷声冷气道:“瞧见故人,不去打声招呼,似乎有些失礼。” 说完抬步要走去,商蔺姜不知哪儿来的胆,扯了他的手臂,带着哭腔说:“我、我脚疼,改日再叙寒温也不迟。” …… 从街上回来后傅祈年的脸色变得阴沉难看,态度也变得冷淡。商蔺姜晓得他在生什么气,可这不是她的错,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承渊,更没想到会投入他的怀抱里,在他肩头上留下一抹唇脂。 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不过傅祈年心里不会这么想,毕竟那人是陆承渊,那个本该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的男人。 都说女子善妒,男子又何尝不是呢?他们妒起来更是疯癫,不讲道理。 对于没有嫁给陆承渊这件事,商蔺姜想起来便有气,今晚就算有一个人要生气,这个人理应是她,傅祈年一个毁坏他人婚姻的人,没有资格生气。 想通了,商蔺姜决心冷待傅祈年,让他一个人生闷气。 洗完身润了肌肤后,傅祈年从书房回来,她看了一眼脸上毫无喜色的男人一眼,一句不言,上榻欲睡。 被冷待待傅祈年眼里隐着深深的寒意,问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声音过于冷淡,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商蔺姜躺下身,折了声音,故作睡意浓浓,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哪里知道……” 发生口角 她不想在今晚说有关陆承渊的事儿,不管说哪一件,今晚必会发生口角,所以扯了谎言。 但今晚的傅祈年耿耿于怀。 “不知道……”傅祈年冷笑,“那倒是有缘份。” 面对傅祈年的怀疑与质问,商蔺姜既是委屈也是生气,登时拍榻而起: “是你要带我出府看花灯,也是你要我离开兰聚阁的,你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我是故意出府会情郎?你的心里也是这般想,才会冷着面孔来问我。” “你毁人婚姻在先,又疑人不忠,合着你一点不满意,便是要拿人出气了?” “说是故意,不如说是有缘分,我和他就是有缘分了。” 她满肚子是苦水,话头打开了,苦水吐不净似的:“你我就是色合的一对夫妻罢了,才见一面,就要我成为你的妻子,要陆家去告官解聘,也没问我乐不乐意,你这种人和拦路劫色的土匪有什么区别?合着我受了委屈,因你丢了美满的婚姻,坏了名声,还要笑脸相迎吗?” “我见色起意,你那郎君又何尝不是见色起意?他要是有分寸,未成婚以前又怎会在黑灯瞎火里头偷摸着亲你?”傅祈年心情不美,“而且谁与你说我们成婚以前只见过一面?你自己不记事,反赖我急色。” “聘定之礼已下,就是半对夫妻了,就算我当日和他做了夫妻之实,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你说我们成婚之前见过面,呵,即使见过叁千面,我也是有未婚夫婿,即将为别人妻之人。按你的意思是,和谁见多几次面我就要嫁给谁了?”商蔺姜火气当头,“你当日做的事儿你敢说没有任何一点错吗?恃着自己的身份高人一等,做尽了讨人嫌的手段。你今日和我生气,不过就是心虚,心里清楚得很。” 商蔺姜故意误会傅祈年的意思,他的本意是娶她并非是因急色而不可控,可她偏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惹人不快,傅祈年因为怒气无法思考,一脚入了她的陷阱里:“既然你清楚,如今说这话,是想着等我休了你以后再投向那陆郎的怀抱吗?” “我倒是想,可是我敢吗?我若有这个本事,当初就不会嫁给你,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嫁给你。”说到此处,商蔺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颊很快被泪水打湿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过委屈,这些委屈,往前她不曾轻易流露出来。 这一回流的眼泪不是在打悲博人怜爱,也不是在扯娇勾人心痒,她为别的男人哭得伤心,傅祈年呼吸一顿,心如死灰,在她的心里,原来即使自己待她万般好也比不上她心中的情郎一分。 他后退了一步,很是平静地问了一句:“所以你这是为了情郎,宁愿委屈了自己?” 商蔺姜移开眼,扭了头,也是平静地回:“你说是就是,你既在心里这样想我,我做多解释又有何用?” “我明白了。”丢下四个字,傅祈年推门而去。 商蔺姜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咒骂几句就收拾好心情睡下。 本以为今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曾想沾榻即睡,连梦都不曾做一个,若不是半夜里被傅祈年闹醒,这一觉能睡到天亮。 商蔺姜是觉着身上沉重才醒来的,醒来发现身上不着寸缕,肩头和脖颈一片湿濡,耳垂更是湿热,睁眼一看,发现傅祈年正压着她,唇在她的脸颊边轻啄着。 见她醒来,傅祈年改啄为咬,咬上半截耳垂。 力道稍大,吓得商蔺姜肩头颤颤,她本能地伸出手要攮开身上的人,但傅祈年压得实在,似乎是想融进她的骨子里,底发力气去攮竟然攮不动一点。 “你、你起来。”他整个身子都压到身上来,商蔺姜的身板哪里经得住他的压,喘不过气,气息渐弱,说话的声音在发颤。 傅祈年知她难受,却不将身子挪动,反将那双能活动的手捉住,随后唇瓣来到她的眼角旁逗留,轻柔地挨擦着,似是呵护,又似挑逗。 “平日里商商心情好时,可是将我当成了你那位未婚郎君?”傅祈年开口说话时,热气一阵阵喷洒在她的眉宇间,经热气润湿后的眉毛的颜色深了几分。 商蔺姜脑子发热,根本不明白傅祈年的话意,他的气息像觅食的蚁虫,爬满了全身,偏她做不得一点反抗。 这一回比上回还似奸,她两下里消受不住,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原是今日才知道你与他之间有着许多秘密。”傅祈年说这话时口气冷淡不少。 不过口气冷淡,身子还是火热的,甚至比方才还要火热。商蔺姜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她并不明白傅祈年的意思,更不知他说的秘密是什么,她是旁观者,也是局中人,糊涂极了。 “傅祈年,你先起来。”但比起解释,眼下她更想好好地喘口气。 商蔺姜哀求之后其实心里没有底,他在气头上,以他的脾性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或许今晚都要这么过了。 好在总会出现意外,这一回傅祈年起身了,并且松开了她的手。 身子得了自由,商蔺姜撑起身子猛地大吸一口气,等气喘平稳了,她就着月光看向傅祈年。 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 月光淡淡,照在人面上,五官轮廓会不觉柔和几分,但照到傅祈年冷面人的脸上时,不仅没能让五官柔和几分,反添了几分凶气,商蔺姜最怕他这副模样了,刚刚酝酿的话,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傅祈年也没有让她有开口的机会,等她气息平稳后身子重新压了上去,双手不安分地游走在白肉之躯上。 商蔺姜早就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了,这一次压上来的目的简单,也让她松了口气,逃不得不如乖乖接受,这般反而不用吃苦头。 想定,她放松紧绷的身子,闭上眼不反抗,也不迎合。 只是她的从容淡定不防头惹恼了傅祈年。 傅祈年吃着醋又生着恼怒,弄的功夫比往前任何一次都要细致,亲吻、抚摸的温存一样不少,细致的功夫,却是不深入,在她渐入佳境时故意将她推落云端,又在她要跌到地上时稳稳接住,变着法子让她难受。 就这样一夜数餐,餐餐只食一半,最后在商蔺姜将昏睡过去前,傅祈年收了手,摸着她湿答答的脸颊道:“商商是记不得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了,但是你阿娘应当记得……” 商蔺姜会错了意,精神大振,拍开抚摸着脸颊的手,恶狠狠说道:“傅祈年你、你若敢动我阿娘一根汗毛,我定会杀了你。” “呵。”傅祈年盯着商蔺姜许久,一个字没说,皮笑肉不笑冷笑一声。 1 因为看的人不多,原定写四十万字的计划进行不下去,后续存稿与剧情需要进行删减修改,近期精神状态和身体都不好,停更一周~两周修改内容以及调节情绪。 调节不过来或许不会继续写文,抱歉,最近实在写得很崩溃。 忽而禁足 次日商蔺姜醒来后就没有再见过傅祈年,问了府里的人,没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商蔺姜不慌不忙,照常生活。 傅祈年又不是叁岁孩童了,出府十天半个月的不会出什么山高水低,且他出府多久,也不碍她过日子。 商蔺姜有些气恼在在身上,决心往后的几日都不去想他,该吃吃,该喝喝,不能亏待了自己。 商蔺姜清闲自在,喜鹊倒是整日价愁眉苦脸的。 见她如此忧愁,商蔺姜没忍住,问:“你怎的这般难过?被都台罚了?” “还不如是罚了呢。”喜鹊吸溜鼻子,眼垂垂的,有点打悲的形状,“都台要我将夫人扎的那盏灯笼改色,把玉色的衣裳改成别的颜色,可是我不精绘画,哪里能做得好,做不好不久毁了么……夫人,要不您来改一改?” 闻言,商蔺姜不解:“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把灯笼改色?” “因、因那位陆郎中昨日穿着玉色的衣裳,都台看见了,吃了寡醋,觉着夫人心里有着陆郎中,故而才把灯笼上的衣裳涂抹成玉色。”喜鹊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不敢看人,“其实昨夜都台来找过我,问夫人和陆郎中说了什么话,我说了几句后,都台便生了气,夫人,都是我不好,早知都台这般生气,我定是一字也不透。” 听到这儿,商蔺姜似乎明白傅祈年昨日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究问一句:“嗯,你说了什么?” “就说了陆郎中去了日本,解释了那句‘不如东坡辛’的东坡为何意。”喜鹊红着眼眶,十分愧疚,“我没想到都台听到这儿就生气了,明明也不是什么暧昧亲密的甜话。” 喜鹊说完,商蔺姜完全明白傅祈年在误会什么了,不由头疼起来。 他觉着她心里惦记着陆承渊,一心认定那盏人形灯笼的衣裳是照着陆承渊的喜好涂抹的颜色,所以才会问出是不是将他当成陆承渊来对待。 前几日又不巧的让他瞧见出神时在纸上胡乱写下的“不如东坡辛”,她前脚写,陆承渊后脚就与她解释东坡之意,于是再次觉得她与他之间有着秘密。 如此巧合,也不怪他会误会。 到了此时,商蔺姜不能否认自己对陆承渊还有感情,与他相识的十来年里,他不曾做过一件错事,也未因流言蜚语弃她而去,她因他初开情窦,将女儿家单纯懵懂的爱慕都留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似半对夫妻相处着,如此即使她已是他人之妻,也不能即刻舍断干净。 可她知道,就算对他有感情也不能回到过去了,困在那段情感里最终会两败俱伤,与其这般不如试着接受现在,毕竟日子还长。 商蔺姜想到这儿,不由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她虽时不时嫌这儿不好,厌那儿不好,其实心里明白,如今的日子并没什么不好。 傅祈年非君子,却也不是邪恶至极之人,当初虽用强硬的手段相逼她嫁为他妻,可除了这件事,其它事上不曾苛待她,洞房花烛那夜,他冷淡极了,行动上却温柔小心,之后在侯府里受人白眼,吃了不少委屈,他知晓后就带着她到了四川,日子过得颇自由,不需阿谀奉承,伪作闺秀。 商蔺姜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这些好记在心里头,记多了之后对傅祈年的那些厌恶便随着时日的流逝而减淡了。 就说昨日之事,明明他的怒气宛然可见,弄的时候急而有力,却不是失去理智的鲁莽,害她身心受伤,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所以白日醒来后她并没有昨日那样恼怒。 傅祈年说她气性小,他自己的气性也大不到哪儿去,要是气性大,就不会为难喜鹊了,商蔺姜无奈笑道:“那灯笼不用改色,放着吧,我来处理。” “多谢夫人!”烫手山芋被人拿走,喜鹊的脸上终于笑容。 知道傅祈年在误会什么,商蔺姜决定等他回来说个嘴清舌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昨日的事完善好。 “喜鹊,你去医馆给我开副避妊汤吧。”商蔺姜折了声音说道。 昨日傅祈年弄在了里头,商蔺姜不愿在此时授精有孕,两人的感情不稳,误会颇多,且以傅祈年的身份地位,日后保不齐会妻妾成群,她亦不知自己何时会被休了,这时有孩子,苦的只会是孩子。 商蔺姜想到幼时过的那些日子,不能有孕这个念头更是坚定。 平日里的男女事,傅祈年总是小心翼翼地收场,不会弄在里头,故而府里不曾备过避妊药,只能去外头买一些回来。 闻言,喜鹊面有难色,犹豫片刻道:“避妊汤伤身坏体,都台……” “无碍。”商蔺姜岔断她的话,不凉不酸道,“这是我自己要喝的,到时候都台不会怪罪于你,快些去买吧。” …… 傅祈年这次一走就是半个月。 严寒到来,一场大雪连飘了叁日,多地受灾,百姓无屋可住,无米可食,如何救灾,布政使明德光和按察使赵让各抒己见,两个人一见面便是吵得不可开交,傅祈年懒得争夺一句。 这种意见不合的情况,吵来吵去,最后还是要巡抚李贺来定夺。 无处可住也罢,但无米可食这可是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一大失职,按理来说各地都建有备荒救灾的粮仓,比如常平仓、惠民仓,还 有百姓自建的粮仓。 就算灾情严重,叁大粮仓里所储之粮也能供民食用一个月,可灾情刚开始百姓就无米可食了,便就是说平日里没有储粮,又或者 说储的粮被人给贪污倒卖了。 可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了失责,李贺让明德光派人勘查各地受灾情况,按受灾轻重拨出银两,之后再进行养恤。 因粮仓无粮食,等着朝廷拨粮食过来救不了近火,只能暂时先从不受灾的地区借粮食了。 这借粮之事,李贺让赵让去办,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借到至少十五日的口粮。 至于傅祈年,李贺让他时刻注意地方豪强的动静,也要提防贼患的发生。 灾情一来,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地方豪强乘机压榨灾民,贼人趁乱抢掠财物之事时有发生,这些事儿若是处理不当,易发生起义之事,灾民也会因苦难不得已背井离乡。 早些年在协镇甘肃时傅祈年便见识过豪强与贼人的无耻,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一刻。 商蔺姜所在的建昌也下了几次雪。 每日清晨起来,外头都是白茫茫一片,刺得双目疼痛发酸。 那日喝了避妊汤后,商蔺姜小病了一场,好几日提不上劲儿来,有时想出府走走,却是出不去。 傅祈年怕她出府幽会郎君,在他回来以前都不许她再出府。 前些日子尚觉得当下的日子自由闲散,不想这么快就失了自由,成了一只金丝雀了,商蔺姜又气又好笑,喜鹊怕她气坏的身子,连忙好言宽慰:“外头冷,不出府也是好的。” 身子不适 不得出府,商蔺姜有时看书,有时把当日买来的珠子串起来。 不过她觉得自己手艺不精,串得不精美,总是串了又拆,拆了又串,到后来什么事儿也不想做,就听喜鹊说些外头发生的事儿。 她先说了灾地粮仓无粮食之事:“粮仓里没有粮食,只能管别的地方借粮,想来等灾情之后有的官员难逃一劫了,不过这些粮仓不关都台管,想来都台应当不会受责。” 听到傅祈年的消息,商蔺姜没情没绪,漠不关心似的,喜鹊见她反应冷淡,讪讪地转了话题,说起另一件事儿。 建昌飘的雪虽不成灾,但下了许多日,白日里的商贩做不得生意,一些穷苦的人家,一日不出摊便落得揭不开锅的困境,金蕊珠知晓以后亲劳双手,当街施米。 金蕊珠在外头做善事,给自己和丈夫挣了个好名声,一人一日领一两米,一家有五口人,便能领五两米了,若家中有病幼者,还能领上些肉食。 听了金蕊珠做的善事后,商蔺姜有了反应,若有所思地说:“倒是不知这些施出去的米,有多少能真正进到那些穷苦人的肚子里。” 喜鹊眨眨眼,不懂地问:“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境恶还是境好,善人与恶人并在,恶时有人施米做善事,自也有恶人抢掠欺压。我在绍兴时遇见过这种事,平民领来的米,地主豪强们要强占七分,他们将强占来的米再倒卖出去,赚了个盆满钵满,哪管别人的死活。”说到这儿商蔺姜摇了摇头。 “确实如此。”喜鹊撇了嘴,想起往事,不免有些怨气,“当年哥哥顶着烈日领了一两米,结果在回家的途中被人遮了路,抢了米,实在可恶的。” 商蔺姜沉吟片刻,道:“喜鹊你去问问,我们府里的粮仓储存了多少米。” “昨日我听管粮的小厮说,我们府的粮仓储有白糯二十斛,黑糯十斛,珍珠米六斛,粱谷各五斛,常用米七十石以及红糯两斛。”喜鹊回完,想了想又问,“夫人也要去施米吗?” “是。”商蔺姜不凉不酸回道,“但巡抚夫人的风头不能抢,你且将二十石常用米以及十斛白糯、五斛黑糯一起送到巡抚夫人那处,不过这些粮食都要煮熟了再施出去。” “这又是为何?”直接施米能省不少功夫,喜鹊想不明白。 “煮熟后就能直接吃进肚子里。”商蔺姜揉蔺揉微微酸胀的肚子,“这样才能吃得饱。” 闻言,喜鹊了然于胸,煮熟了便不会被抢走倒卖了,她正想挑大拇指夸人,却见商蔺姜脸色不好,坐在椅子上不时揉着肚子,掐指一算,算出这几日商蔺姜的红日子就在这几日。 月经前后身体不能受凉,喜鹊从木架上取下一件斗篷,披在商蔺姜身上:“夫人近来的身子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就是有些疼,睡一觉就好了,这事儿就别与其他人说了,我喝避妊汤的事儿也别说了。”商蔺姜身子好,往前来月·经除了身子虚一些,不会发生疼痛,这一次还没了就疼了,应当是因喝了避妊汤的缘故。 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傅祈年,告诉他,谁知会不会又发生别的争吵,喜鹊点头应下,抿着嘴走外头,让蓝玉炖碗百合银耳莲子羹送过来。 蓝玉是管酒果吃食之人,也是个女厨,炖的百合银耳莲子羹口感温润顺滑,味道醇厚香甜,商蔺姜吃了一碗后,肚内的疼痛有所缓解,想着无事可做,简单洗漱一下便上榻小睡一会儿。 “今日就把那些米送过去吧,什么也不用多说,也不必解释为何要煮熟了才施,你只说是我的一点善心,为他们节省些柴火吧,巡抚夫人会明白的。”合上眼睛之前,商蔺姜对喜鹊说了一句。 “是。”喜鹊虽有疑惑,却还是应下,等商蔺姜睡熟了才离开办事。 这一小睡,商蔺姜睡到了日矬西时分,醒来吃过晚膳,休息片刻后洗净身,在灯下看看书,不一会儿就到了睡觉的时辰。 今晚比前些时候要冷上许多,寝房的炭火多添了一盆,大抵是月经在作祟,白日里睡足了时辰,到了夜间身上一沾床塌,困神也是如约而至,商蔺姜在肚子上多盖了层绒被才熄灯睡下。 次日商蔺姜失睡,晴光盈窗时才睁开眼睛,肚内的疼痛不减一分,动一下腿,没有暖流流下,起身查看也不见红,她懒懒散散起身洗漱,吃过早膳又躺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底下才见了红。 血一流,肚子更是疼痛。 第五日的时候金蕊珠上门拜访。 那日喜鹊将米送过去后,之后她也是煮熟了后才施出去,商蔺姜猜她是来说施米一事的,身子虽不舒服,却没犹豫,让蓝玉备好茶果准备待客。 金蕊珠确实是因施米一事前来的,简单叙过寒温后她言道:“几日前就想来寻妹妹,不过碰上傅府的买办,说妹妹近身子不适,懒动好睡,便不好来打扰了,妹妹是感寒了吗?” “就是姑娘事儿罢了。”商蔺姜腼腆回答,“有些虚,不过都是常事儿了。” “原是这个。”金蕊珠失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妹妹感寒,今次前来带了好些药,要知是因姑娘事儿不舒服,我就带些补品来了。” “这府里只我一个人,补品哪里吃得完,姐姐自己留着吃便是了。”商蔺姜还是那一副腼腆的模样。 金蕊珠打趣道:“都台要是知道妹妹身子不舒服,心里还想着他,就算妹妹是要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保不齐也会摘下来。” “姐姐怎么又在打趣我了。”好端端的又提起了傅祈年,商蔺姜眉头微皱,以为自己猜错了金蕊珠前来的目的,“什么想着夫君,不过是做点善事儿罢了。” “你倒是腼腆,好在我看得明白。我听说了粮仓无米之事,虽然那几个粮仓不归都台管,但若治灾中出了错,亦或是有人动了歪心思,寻个罪过扣到都台身上,到时候百口莫辩,都台也难逃一责。妹妹今次施米,在百姓跟前留了好名声,又让百姓不受冻馁之惨。”金蕊珠辞色平静地说着。 商蔺姜将米送到她那处一同施出去,这么多的米,她不能颜甲据为己有,施出去时自会说明今日的米是傅夫人送来的,这样做,一不抢风头,二能留下好名声,可谓是功一美二了。 而且商蔺姜还婉转地提醒她别好心办了坏事儿,要提防贪心之人,细想之后,金蕊珠心里对商蔺姜有些佩服。 “我哪有想的这般远。”听到这里时,商蔺姜肃然反驳,叹着气说道,“我只是动了妇人之心,学起大丈夫哀民生之多艰罢了。夫君心中磊落,而圣上慧眼如炬,即使我今日不施米,莫须有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发生。” 说完,她忽觉甚病,挺直的腰板弯成熟虾似的,脸色惨白,托言经痛,不能再待客:“第一日,疼得厉害,还请姐姐多担待,等改日舒服了,再同姐姐畅谈。” 如此,金蕊珠不好做逗留,关心几句后便离开。 人一走,商蔺姜脸上稍有了点颜色,看起来比方才精神不少,她眼里充满着失望,看着金蕊珠离去的方向嘀咕:“我原以为她的善心纯粹,今日交谈后才发现善心的背后是利用百姓之苦为夫君获个好名声,不过没害人,也是一种善吧,只是日后和她只能当表面上的姐妹了。” 喜鹊恍然,明白商蔺姜刚刚的不舒服是装出来的,她琢磨着金蕊珠所说的话,问:“那夫人施米是为何?” 建昌并无灾情,受冻馁之苦之人甚众却可控,有金蕊珠一人施米便不会出现尸横遍野之景,如此,商蔺姜施米却像是多此一举了。 “在权贵豪门眼里面子比命还重要,本是想提醒巡抚夫人,别好心办了坏事儿,我是想让他们能吃饱。”商蔺姜脸色如挂了霜雪,平静地回道,“罢了,今日累得很,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去睡一会儿。” 正午才过一点,商蔺姜已累得走路都没了力气,不想一碗避妊汤会如此伤身,她欲哭无泪躺回榻里,咒骂几句傅祈年才睡下。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睡叁刻钟就做了七八个无厘头的噩梦,还总是能听见傅祈年的声音,声音忽近忽远,十分吵闹,最后商蔺姜是饿醒的,人未完全清醒,嘴巴便吃起玫瑰花糕了。 玫瑰偏酸,做成糕点后加了乳酪,酸酸甜甜的,商蔺姜一口气吃了叁块也不觉得腻。 糕点吃完,犹觉口涩,她等着蓝玉送来今日的甜汤暖身,左等右等,先等来了一碟绿豆酥,她拿着帕子放在下颌处,另一只空闲的捻起来吃了一块。 酥皮脆弱,一口下去,碎屑从齿缝里溜走,一点点落在手帕上。 在吃第二块绿豆酥的时候,喜鹊忧心忡忡从外头走了过来,折了声音说:“夫人,都台回来了,不过方才有人嘴快,将夫人饮避妊汤的事儿说了出去,都台知道以后,似乎很是气恼……” 气上加气 ro uw enw u7 .c om “那就让他气着吧。”商蔺姜事不关己那般,闲邀邀吃着眼前的糕点。 傅祈年有怒气,她肚子里还有怨气无处发泄呢。 失去理智疑她不守妇道,行了一场近奸的欢爱,事后一声不吭出府半个月,还不让她出府散心,不管哪一件事,受委屈的人都是她,她没生气,他凭什么先生上气了。 才不要搭理他。 商蔺姜下定了决心。 听到傅祈年回来的消息,商蔺姜没有主动找他说话的念头,低着头吃得欢然,喜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住骂那位嘴快的姑娘,怎的什么都往外说。 糕点吃完,蓝玉才将暖身的甜汤送过来,商蔺姜腹部吃得微饱,但还是将甜汤喝完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cf p la n g 8.c om 吃饱喝足,见时候还早,今儿的天难得放晴,她披上一件藕粉色花鸟纹斗篷,不戴帽子,准备去后院里赏花,顺便消一消食,任喜鹊怎么在一旁劝都不肯主动去找傅祈年。 “他在气头上,而我心情也不美,容易吃委屈,现在去了只会发生口角。”商蔺姜系好斗篷,褰着裙跨过门槛,径直往后院走。 虽放了晴,但外头的风凉能砭骨,裸然的肌肤吹多了风便会觉着冷,商蔺姜喝了甜汤后身子暖和不少,两手空空,没有拿授温之物就出了门,全然忘了近来自己的身子不大好,喜鹊赶紧拿上汤婆子跟上去。 这几日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雪,许多花的花期未到,如今能赏的花只有腊梅。 商蔺姜心不在焉走在雪地里,遇到有腊梅的地方会停留片刻,嗅一嗅花香。 傅祈年都府邸造得精美,后院如同杭州的园林一样,亭台楼阁傍着小桥流水,走廊长廊偎着奇花异草,有自然之理,亦有自然之趣,就算是在白茫茫的冬日,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商蔺姜沿着一条长廊走,一路走到尽头,到了月光门前。 月光门里边儿的墙角种了玉兰树,此时玉兰花还没开,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不过缀着冰雪的玉兰树上停了几只鸟,羽毛璀璨,立在枝头上像熟透的彩果,商蔺姜觉着新奇,没犹豫便往里头走去,不想刚进去,一转头,便瞧见傅祈年在里头。 他蹲在月光门旁,轻柔地逗弄着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狸花猫。 半个多月没见,他瘦了不少,身上披着件厚实的貂裘,也能瞧出他的身形薄了点,再舍眼看他的脸,脸上的肉也是脱了些,不过颜色依旧,是个风流郎君。 身上穿得厚实,头上却只戴着薄薄的网巾,若是寻常商蔺姜会打趣他几句,如今见了,一句话也不想说,只当他是想让心中的怒气从头顶散出。 傅祈年身上衣服颜色深沉,加之身形高大,就算半蹲着,在洁白的雪地上也惹眼,但怎么进来前没有注意到?都怪这月光门遮人视线,商蔺姜十分烦恼,不打招呼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生起气来。 呵,他逗猫的时候柔情似水,哪里像生气的样子,有这个闲工夫也不来寻她,得亏自己没放低姿态去寻他,要不然要吃双份委屈了。 越想越气,走得步子一次比一次迈得开,脸庞受着冷风吹袭,眼眶和鼻头却是热乎乎的。 雪地湿滑,商蔺姜穿的又不是防滑的鞋儿,两只脚走得和一阵风似,保不齐会跌倒,喜鹊担心此事,向傅祈年行了礼后追着她去了。 她的担心很快发生了。 商蔺姜的头发不小心勾到了缀着积雪的树枝。 树枝一颤,雪簌簌往下掉落,她一时着了惊吓,脚下也找不准路,踩到了半露在积雪外的石块,差些儿摔倒。 喜鹊奔上前要去扶时,傅祈年先她一步,扶住了商蔺姜。 枝头上的积雪不少落在了头上还有斗篷内,凉得商蔺姜还没站稳,便又是甩头又是解开身上的斗篷。 傅祈年等她解开斗篷后,自解了身上的裘衣给她授温。 都解衣授温了,就算再有气,都台也不会发作了罢?喜鹊心里想着,十分高兴,她还格外有眼力见,接过湿濡的斗篷后默默离开,不当那不知趣的第叁人。 “我不要。”商蔺姜穿得不多,没了斗篷,两排牙齿冷在口内乱敲,如此还死要面子,袖着手不接受傅祈年的裘衣。 “我和衣服你选一个。”傅祈年声音冷淡,但态度强势,“要不你穿着,要不我抱着你。” 经期的时候,身子脆弱,心灵也脆弱,一点不顺心的小事都会变成委屈,就如当前,傅祈年的强势态度,商蔺姜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真是欺人太甚。 商蔺姜有些害怕,但是性子倔起来了,鼻腔里哼一声后转身就走,一眨眼就要走进复廊里。 骨子里就是倔的,这种人吃不得一点硬,吃软则会得寸进尺。 傅祈年无奈,脾气掌不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进怀里,以体授温,在她挣扎前先软了声气:“好了,那日是我不好。” “不情不愿的,你刚刚定是想骂我,你定是想骂我疯癫。”商蔺姜在气头上,不吃这一套,在他怀里不停挣扎,但他的蛮力让她挣扎起来时像一条卡在石缝里的鱼,白费力气,如何都挣脱不开。 最后耗尽了力气,不得已放弃了挣扎。 倒靠在他的怀里,商蔺姜头脑发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的都是委屈事儿:“你、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府?” “明知故问。”傅祈年含糊其辞,不想提这件不愉快的事儿。 谁知刚答完,她的眼泪就落下了。 六分假,四分真,不过也足以让人起怜香惜玉之心。 “你、你就是不肯认错。”发怒时的力量是无穷的,商蔺姜咬牙把傅祈年推开,瞪着他说,“以你的能力,第二日就应该知晓他来建昌做什么,又不是专门来寻我的,明明知道,却还不让我出府,要是你死在外头了,我是不是就得一辈子呆着府里给你守节?” “我没有这么想。”傅祈年下意识反驳。 才说了一句,商蔺姜用一种哀艳态度,指着鼻子骂了回去:“你、你现在还摆着一张严凝的脸色给谁看?方才逗猫儿时,情书都堆到眼尾处了,合着我家世低些,就得受着你难看脸色了?你们傅家人瞧不上我,觉着我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生得天生艳质,却被当作红尘里的莺燕,明明不是我死皮赖脸要高嫁的……你们觉得我的家世低,我还嫌你们腐气腾腾呢。” 话越说越不娱耳,傅祈年再次伸手将她紧紧搂定在怀,嘴唇贴在粉额上挨擦着,那温存好似风拂柳,雨润花。 傅祈年拦下这一顿不明不白的指责:“方才也是我的错,傅家人是傅家人,我是我,我从没这么想过。”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柔软的唇瓣让商蔺姜消了些怒气,也因肚子忽然发生疼痛,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事情谁不会做。” 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她恨中增恨,愁上加愁,傅祈年转了话题:“喜鹊说你今次来月事疼得厉害,怎么不找大夫来瞧瞧?” “疼死了不是更好。”绕脐的疼痛让商蔺姜的脸色发白,说话声弱了几分,脚下还有些站不稳。 “很疼?”傅祈年趁她安静时给她披上了那件裘衣。 商蔺姜别扭回答:“都是你气的。” 说完这些话,复廊的檐上响起一阵动静,傅祈年大起警惕之心,抬头朝檐上看去,想知道是什么东西闹出了动静。 刚一抬头,檐上先是掉落了一团又一团的雪,紧接着,一颗脏兮兮,毫无仪表的男人头颅冒了出来,他不知分寸,笑嘻嘻问道:“你们这是吵架了?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男子边说边似蜗牛一样,战战兢兢地将头缩起来。 傅祈年看清男子的面孔后一时错愕,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又板起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道:“你给我下来。” “阿兄,真是好久不见!”见喊,男子还傅祈年一个笑容,转而往下一个翻跳,跳到地上没站稳,张臂想把傅祈年抱住。 抱在一起,和好了? 商商:我能作。 弟弟:我是助攻。 傅都台:我谢谢你,不如不助攻。 全是做作 商蔺姜没见过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不过听他管傅祈年叫阿兄,她很快就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 是傅金玉,傅祈年的亲弟弟。 傅金玉是傅祈年的亲弟弟,今年二十有一,十七岁参加武举,第一场试马箭他四箭中靶,第二场试步下箭,放箭九支中靶八支,第叁场策论考察后一举中第,先是任了个锦衣卫千户,后来因功升任指挥佥事。 商蔺姜刚嫁到侯府的时候,傅金玉在外追捕犯人,一追就是大半年,后来她随傅祈年到四川,他偶尔会写信送到府上来,也听傅祈年提过几次,说他小时候是个病秧子,天天药不离口,不想长大后身子壮如牛,没有一点病气。 关于傅金玉的事情商蔺姜听了许多,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和这位小叔子见面,只听名字的话应当是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吧。 只是今日一见,只能说姑且算是个有眼睛有鼻子的人,衣着打扮实在是有碍观瞻,街上的乞儿都比他打扮得清爽。 傅金玉跳下来的那刻她吓了一跳。 他有八尺高高,长手长脚的,忽地这么跳下来,砸到人人不死也残罢。 傅金玉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一张本是俊俏的脸也和猫抓了似,傅祈年腾出一只手毫不留情推开他,虽然意外他出现在这儿,不过紧锁的眉头悄然展开。 确实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你怎么在这里?”傅祈年问道。 傅金玉忽视傅祈年的问话,转而笑着和商蔺姜打招呼:“你就是我的嫂嫂?嫂嫂好,嫂嫂的容貌真是有笔难描,赛西子也。” “小、小叔好。”傅金玉年纪不大,又是在乡野里长大的,性子自然活泼一些,商蔺姜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或者说是被他不伦不类的打扮吓得失了魂魄,她不停往傅祈年身上靠。 “嫂嫂叫我的名儿就成。”傅金玉更进一步,“叫我阿玉吧。” 商蔺姜不太自在,抿着嘴说不出“阿玉”两个字。 “你身上脏得很,后退几步。”傅祈年护着商蔺姜,脸上做出嫌弃之色,“也不知收拾一下自己,和个丐儿似的。”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时常要抓捕逃犯,抓捕逃犯时衣着过于齐楚容易打草惊蛇,故而日常装扮并不惹眼,常是头戴一顶小帽,身穿青素贴里,脚下踩着一双白靴,与仆役的打扮相似。 傅金玉的样貌出众英俊,但惹眼的脸面也容易败露身份,于是他追捕犯人时,常是连着几日不为容,加上一日才睡一、二个时辰,看起来似个叁十岁的郎君。 被兄长嫌弃,傅金玉伤心不已:“我也不想这么脏,可是追捕犯人,我总不能穿着那些赐服吧……为了打探消息,我得和丐儿打交道,可怜我身无分文,不变成丐儿,就打探不得消息。” 都变成丐儿了,看来这次追捕的犯人十分棘手,不过傅祈年注意到他说的另一句话:“你路上被人给抢了钱财?要不然怎么会身无分文?” “这个嘛……”傅金玉支支吾吾,似有所隐瞒,“反、反正我这几日要住在这儿了,阿兄,你不会不管我的死活吧?” “你如今身子好得很,几日不吃也死不了。”傅祈年嫌他吵闹,没好气回道。 那辞色冷漠得和对待一个不相熟的人似的。 傅金玉以为傅祈年不肯收留自己了,嚷嚷起来:“我只在夜间里回来睡几个时辰吃顿饭,白日里我得出府打探消息,所以绝不会打扰阿兄和嫂嫂走风月的,刚刚就是个意外,我本来没打算出声的,就是躺太久了……腿抽筋了。” 说着说着,他笑容灿烂,好话说尽,哀求傅祈年收留自己。 傅祈年从容如故,问:“就你一人到这儿来?” “当然。” “那看来不是什么恶犯。” “阿兄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了。”傅金玉一改懒散的姿态,认真回答,“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小逃犯,而是那贪污军粮,害死万千士兵的前户部侍郎管褰。” “这么一个大逃犯,北镇抚司怎的只派你一个人来?话又说回来,这么一个大逃犯,又是如何让他出逃的?”傅祈年听了眉头又皱起。 管褰被抓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一直被关押在诏狱里。 进了此地也只能将生死看淡。 他能从密不透风的诏狱逃出来,这可不是一件玩笑事儿,龙颜大怒的话,整个北镇抚司都将无人生还。 “有人放走了呗,这件事定牵扯了不少朝廷官员。”傅金玉挠着头,“我是听有人说他往这儿跑,所以来看看,但找了这么多日,都没有找着一点踪影。倒不只有我一人,只我来了这儿了,其他人都往别地追捕了。” 在诏狱待过的犯人,身上定受过重刑,从北平跑到四川来,听起来不大可能,但若真跑到了这里,傅祈年一顿,有了不好的想法:“他莫不是想跑到蛮夷之地去?” “怕就怕此事。”傅金玉叹了气,“我明日就要去蛮夷之地转一转了。” 又是挠头又是叹气,看来他十分苦恼,不苦恼也不行,毕竟是事关性命之事,傅祈年问道:“有没有画像。” “有。”傅金玉从胸口处逃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画像。 傅祈年接过展开来仔仔细细看了几眼,而后嘿记下来,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商蔺姜此时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画像上的男人悬赏五十两,她看两眼后啧一声,慢慢说道:“这人的面孔,我瞧着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嫂嫂见过?在何处?是何时?”傅金玉一听此话,原地一跳,声音猛地拔高。 行为实在是掉礼,他的声音和梆子那样响亮,又把商蔺姜吓了一跳,傅祈年一眼溜过去,道:“好好说话。” 这一眼溜得傅金玉心颤颤。 “记不大清楚了。”一连叁个问题,反把商蔺姜的记忆问得越来越模糊,“容我想一想,应当就是这些时日里见过,倒也不一定能想起来,或许是我记错了。” 管寨逃狱之前她一直住在建昌,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不曾回过娘家,若她真在近日里见过管寨,那么他一定来过建昌了,傅金玉心想。 “还请嫂嫂仔细想想了。”受到傅祈年的一番薄责后,傅金玉变得颇有有礼数,说完振起精神,在商蔺姜想起来以前得再去找一找。 他扶正头上的小帽,飞风似地跑了,跑之前留下了一句话:“阿兄,嫂嫂,过几日再见!” 话说完人就没了影子,商蔺姜趁机移动脚步离开。 傅祈年看着傅金玉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商蔺姜渐行渐远的背影,看来刚刚那个岔子也没能让她忘了仇恨。 自认错误了也得不到原谅,一个女子比十万敌军还难对付,傅祈年不知怎么办才好,但跟在她的后头无声走着,想着到了夜间或许关系会缓和一些。 这个想法过于天真,掌灯时分,商蔺姜锁门锁床,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第二日的夜间是如此。 第叁、四日的夜间也是如此。 至于白日,两人碰面,傅祈年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白眼,偶尔要和她说清楚说明白,府上会变得格外热闹。 一句话不合她的意,她则是眼眶一红,带哭带语闹个不休,一言一行,全是做作,好话坏话皆不听,拿银子来哄,她拿了银子后继续做作。 闹了整整叁日,她在经期里,肚子时常疼痛,傅祈年拿她没辙,终是耐不住说了一句:“再过几日我看你怎么闹。” 等经期过了,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你威胁我?”商蔺姜哪里怕,口角一开,柳眉一竖,大进怨词,“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府里的厨子见我不高兴还会做只叫花鸡哄我呢,你就只会使威胁的手段,卑鄙小人。” 这话说完,她犹觉不解气,跑去他的舒服里把他的木鱼给藏了起来。 第五日,消失了几日之久的傅金玉回来了,换了身衣服,身上比前先清爽了一些,一回来就见兄嫂还在争吵不休,他气儿也不敢喘,问一旁满眼忧愁,看着热闹的喜鹊:“阿兄又把嫂嫂的火气点着了?” “就没有灭过吧。”喜鹊唉声叹气,“日日吵,不过夫人口才好,每一日的骂言都不同呢。” “这吵来吵去也不是办法。”一直吵着,他在府里也没好果子吃,傅金玉琢磨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对喜鹊说道,“其实吵到现在,两人的火气早已灭了,不过是强要面子,夫妻床尾和,让他们去巫山好好走一遭就成了。” “说的容易。”喜鹊摇头再叹气,“夫人天天让都台吃闭门羹,可怜都台夜宿书房,连木鱼都敲不了。” “这就是你不懂了。”傅金玉眉毛一挑,满肚子是馊主意,“只要使些手段,就算两人之间再无情意,也能上巫山。” “此话怎解?”瞧他有主意,喜鹊两眼一亮。 傅金玉拉着喜鹊到别处去说话,这般那般,详细说与她听。 听完后喜鹊沉吟良久,犹豫不决:“真能成?” “自然。”傅金玉自信满满,笑道,“你放心,到时候不成也是我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一个姑娘担责的。” 无头之鬼 商蔺姜也不算闹腾,看过画像后这几日里大多时候都在想在何处何时见过管寨,虽然想得茶饭不思,想到赤兔西沉了也想不起一点。 有时候睡了一觉起来,对管寨的记忆愈发模糊不清,模糊得像是在梦里见过。 或许真的是在梦里。 看来那五十两的赏银不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其实商蔺姜也不想和傅祈年争执,但一见到他那张脸,便觉处处都是委屈的,心里不爽快,说出来的话自也不好听。傅祈年尽量左耳听右耳出,不和她过多计较。 她今次来月经会疼痛,傅祈年不放心,找了大夫来看,一把脉,大夫的眉头紧紧皱起。 好在最后没什么事儿,只是动了肝火,且在来月经以前还吃了伤身子的汤药,好好将息一阵便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傅祈年听了大夫的话才松一口气,商蔺姜借此机会,又气了一会儿傅祈年。 等大夫离去,她贱兮兮说了一句:“哎哟哎哟,始作俑者装好人,人面兽心,假意虚情,装得和真的似的呢,你绿袍挂体你了不起……” “……”傅祈年冷飕飕撇她一眼,未语。 第五日见傅金玉回来后商蔺姜的敛了些脾气,话少了些。 弟弟回来,傅祈年也分了些心思出去,不再一有空闲就往她那处凑。 第六日的时候兄弟二人一同出了府,商蔺姜更是清闲,写了封信给远在绍兴的母亲,然后就是迷迷糊糊睡觉,清醒时听喜鹊说无头鬼吃人的故事。 喜鹊绘声绘色讲着,什么无头鬼在雾气浓厚的黑夜出来觅食,见人咬颈吃血……说到后头,自个儿都害怕得手心冒汗,站立不住,反倒显得商蔺姜格外从容。 “无头鬼既无头,怎么有嘴巴吃人?”商蔺姜嗤笑,“这是谁写的话本子,好无厘头,倒不如花团锦簇的春诗有趣。” “大概是……肚子处长了嘴巴?”喜鹊心虚回话,心里则是在骂傅金玉好不可靠,也笑自己过于急切,竟没觉得无头鬼没有嘴巴吃不了人。 无头鬼的故事没有吓到商蔺姜,次日傅金玉知晓这件事情后耸耸肩膀,丝毫不在意:“情随境变,害怕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今晚按照计划行事就好。” 冷待了傅祈年近八日之久,商蔺姜决定多冷待两日,凑个十日再原谅他。 想定,心情忽而美好,夜间洗完身便回寝房里,她觉得有些冷,润了干燥的肌肤后正要睡觉,却发现榻里的被褥枕头都不见了踪影。 再轮眼一看,寝内的炭火也用尽了,怪不得冷飕飕的。 商蔺姜隔门喊喜鹊,叫了好几声也没叫来人,她觉着奇怪,又叫来好几声确定无人在外头后,在肩头披了衣裳出门看情况。 寝房外静促促、黑漆漆一片,没有照明的灯火,刹那间,吹过的风声犹如鬼神泣音,叫人不寒而栗。 商蔺姜拢紧了肩头上的衣裳往外走了几步,因心里害怕,这几步走得和狗探汤似的。 一面走一面叫人:“喜鹊……蓝玉……有人在吗?” 往外走,走到了内院也不见有一个人的身影,灯火只亮了几盏,幽暗处还飘来数缕白烟,稀薄的白烟和雾气似的。 夜间、雾气,叫人不禁想起那无头鬼吃人的故事。 偌大一个府邸,忽然没半个人影了,好似被妖魔鬼怪抓走了一般,商蔺姜胆子再大也会胡思乱想,越想越怕,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快,沿着亮起的灯火走去。 静悄悄的夜晚,脚步声急促促,商蔺姜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到,因为害怕,她没发现灯火指引的方向是书房,就这么一路小跑着。 这时她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带着哭腔喊起傅祈年的名字:“傅、傅祈年……” 远远便能看见书房灯火亮如昼,商蔺姜见光如见神仙,欣喜若狂,没忍住又喊了一声傅祈年。 这一声,书房里的门从内打开。 傅祈年已经洗过身,身上穿着件单薄的中衣,翩翩清爽,看样子似乎准备入睡了,他见商蔺姜秀发飞蓬,往自己这处急匆匆跑来,模样又可怜又惊恐,虽不知缘由,却奔去迎她。 看见个活人,商蔺姜鼻头一酸,扑进傅祈年怀里。 “怎的了?”傅祈年稳稳接住朝自己扑来的人儿。 惊魂未定的商蔺姜哭得和一个泪人般,语无伦次地说:“没人……一路、路上都没有人,一定是被无头鬼给吃、吃掉了……” “没人?”傅祈年不明所以,问了好几个问题,他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想也知是傅金玉的馊主意。 怪不得今日他叫他早些洗身歇息,原来打的是美人投怀送抱的主意。 主意不错,就是过于吓人了。 傅祈年将计就计,带着商蔺姜先回书房。 书房里有一张小榻,傅祈年宿在书房里时,这小榻便是他的睡觉之处。 商蔺姜的脸上满是泪痕,傅祈年打湿帕子给她擦脸。 “所、所以人都去哪儿了?”冷静下来后商蔺姜问道。 “嗯……这得问阿玉了。”傅祈年想解释,却又怕商蔺姜一气之下离开,只好含糊其辞,暂先糊弄过去。 只是傅祈年高看了商蔺姜,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无头鬼的故事,就算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今晚也不敢一个人呆着了。 “我、我困了。”坐在榻沿上商蔺姜眨了眨湿润的眼,主动要傅祈年陪,她说不出口,只好婉转道,“现在就好困。” 说着脱掉鞋子,腮臀往榻里头挪了几分。 明眼人都知她想睡在此处。 傅祈年心里高兴,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灭了靠近小榻旁的几盏灯火,揭下挂在金钩上的帘子,道:“先睡吧,我去看会儿书。” 商蔺姜如愿躺下,睡意浓浓,却怎么也睡不着,小榻里满是傅祈年的气息,还有一股令人肌糜的淡香。 闻着,身子隐隐发热,喉咙间干渴无比。 本不想麻烦傅祈年,可是实在口渴,她躺了一会儿后喉咙愈发干燥,脸蛋儿红烫起来,于是撑起身子,哑着声音叫人:“傅祈年,我、我想喝水……” 迷情意乱 叫一声,傅祈年没有回应,商蔺姜以为他没听见,于是打扫喉咙,用清脆的声音再叫一声:“傅祈年我要喝水。” 这一次还是没有回应,她脑子一热,以为他是被无头鬼给悄无声息吃了,吓得似惊雷的孩子,蒙头而睡。 睡了一小会儿,听到帘外窸窣有声,她心忒忒一阵乱跳,想哭却不敢哭,不敢露眼看情况,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是要喝水吗?” 商蔺姜拉下被褥,不知自己钗横鬓乱便和傅祈年相见。 她四肢疲软坐起身,接过水后喝了两口,而是用滴溜溜一双眼儿,哀怨地望着傅祈年,道:“你刚刚干嘛不出声,装神弄鬼呢?” “方才我在外头纳凉,没有听清楚。”傅祈年似有些醉意,脸颊微红,“吓到你了?” 商蔺姜捧着水杯一口一口饮着睡,时不时溜傅祈年一眼,不知为何,一双眼蒙了层雾气一样,透过雾气看他,觉得他这样俊那样俏,眉眼好看,唇鼻好看,身上的香味甚是好闻,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触碰,色心变得十分要紧。 喝完最后一口水,她咬了下唇,忽然的疼痛,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定是旷了太久,觉得寂寞了才会和男人那样想着裙带间的事儿。 “我要睡了。”商蔺姜欲将喝完的水杯塞到傅祈年手里,不料手劲太大,直接塞进他的胸口里。 指尖碰上胸口时,她呼吸变得急促不已。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竟想要和傅祈年做些暧昧之事,亲吻、拥抱,或是更近一步的阴阳相融。 她有色心,傅祈年何尝不是,今日不知为何春兴勃勃,去外头吹风纳凉也消停不下来。 方才就消受不来她那含情脉脉的注视,如今尖松松的手碰上胸口,让他满心乱痒,无处去挠,想也没想便抓了那截欲退缩的手腕,随后另一只手抱了怜腰,将人抱在膝盖上坐了。 二人此时难以发现,忽然的情难自禁是因情香在作祟。 两具身体靠近后商蔺姜更是晕眩,心里想着要反抗,但在傅祈年怀里却芳心悄然转焰,做尽百般娇,浑身堆着俏。 鼻尖嗅到的香气让身体燥热难当,不停上炎的欲火,无法控制的情动让傅祈年口干舌燥,眷恋眼前的冰肌玉骨。 他一动情,眼神便温柔似水又有如火一样的热情,偏头细看她容貌,好个眉眼与唇鼻争妍,难分胜负,果真是笔难描之色。 觑得欢喜,他张嘴就把粉腮粉唇咬。 唇瓣贴来,商蔺姜战栗而迎。 二人皆是急切,亲吻时唇瓣间微有声响,或是因唾沫吞咽不及所发出的滋滋水声,亦或是相互吮吸唇瓣时作闹出的唼喋声。 除却唇瓣间的声响,身体上的声响倒也清晰可闻,宽衣时的簌簌声,肌肤爱擦时的索索声,每一声都令人耳热难耐。 商蔺姜先前就觉得热,身上的衣裳退去后只觉得格外舒服。不过奇怪的是傅祈年的手掌明明灼热,可抚摸上来,却让她温热的身子有了凉意,不由目闭肢摇,动了情意,要不是牙齿咬着下唇肉,一声声吟哦便先从喉咙里放了出来。 今晚实在是不对劲,商蔺姜无法抗拒傅祈年的亲近,反而喜欢得紧,想来这次欢好她的身体反应定然不雅。 想到这儿,她忽而怕羞,攮着傅祈年道:“灭了烛火。” “我觉得这般便好。”烛火映着桃色欲流的肌体,傅祈年眼内瞧着,心里十分喜爱,不肯灭了烛火。 旷了近一个月,二人白肉一相见,鼻内闻着情香后,宛如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情香的作祟让商蔺姜未与人温存,底下先溢出淫波,体态旖旎,尽显娇媚。 傅祈年的手指在股间摸到黏糊之物时,又惊又爱,当即移目看去。 只见下方温润而鲜,映日而开,他亦因情香所控,喉干舌燥,低了头送唇逐日,去讨春水润喉。 灵活的一截舌头似飞燕在春帘里穿来掠去,次次都掠着了肉壁。 这般交欢好伤雅道,但商蔺姜倒是喜欢,往日里傅祈年这般做,她也觉得好爽,刻下虽好面子欲反抗一番,却敌不过情动。 至酣处,她丢了半边身子,声音叫得娇滴滴,还将傅祈年的唇颌弄得湿乎乎。 “很喜欢?”傅祈年抬头擦去嘴角边的水渍,眉目暗挑笑问一句。 商蔺姜自是不会承认,闭了眼装睡,傅祈年不多在意,继续殚口舌之技,让她好爽。 一刻后,傅祈年离开股间,开始向上移动,吻到肩头时,商蔺姜将身扭捏,捂着嘴巴道:“我可不会那样做。” “我又不强迫你做这些,不做便不做。”傅祈年在颈上流连,手上忙碌,两根手指挖入花径中。 手指弯曲灵活,商蔺姜总是受不住挑逗,浑身颤抖求饶:“你要弄就弄彻底一些嘛……” “怕你生气,不敢太彻底。”傅祈年假装老实。 这话摆明了是要她主动求欢,商蔺姜欲情如火,没多想便掉进他的陷阱中,反抱住傅祈年道:“我许你弄,你快些给我。” “那先说好了。”傅祈年一面说一面眠倒商蔺姜,“事后不能生气,生气的话你要赔我叁十两银子。” 提到银子商蔺姜犹豫了,傅祈年见状,故意在径里的手指故意用了蛮力:“你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两下里酥麻,商蔺姜无奈,含泪重复了一遍:“事后我不会生气……” 得了回应,傅祈年再也装不下去,抽出手指,贴脐交股,腰间照准了进人。 径内湿滑,抽送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一进就尽了根,一撞便挠到了底,商蔺姜两颊晕红受用着,早已把持不定,丰盈的两条手臂勾了他的脖颈,双足也紧控他的腰,微仰身子迎合与承受,风骚万状。 傅祈年夸她好乖,往她腰后垫了枕头,叫她低头看着行事:“不瞧一瞧?” “有、有什么好瞧的。”往前不是没瞧过,只是那会儿清醒,瞧着淫景能不为所动,今日却是不清醒的,商蔺姜怕看见了会有极大的反应。 她怕出糗。 “今日有所不同。”傅祈年好话哄着,“百年难得一见。” “什么不同?”商蔺姜被勾起了兴趣。 “商商瞧一瞧便知道。”傅祈年卖起关子。 经不住诱惑,商蔺姜移眼一看,傅祈年趁机退出,故意用龟头蹭那道湿漉漉的粉缝。 底下空虚后一开一合春水流个不住,只一眼,商蔺姜头目森然,捂了眼不肯再看了:“无耻下流。” “瞧清楚了?今日商商甚爱我。”傅祈年托起她的腿,重新进入,轻轻款款撞几下,随后一阵大抽大送。 乳晕艳红晃得如落英似,傅祈年俯身吻上。 商蔺姜已不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会儿乜着眼,一会儿皱着眉头,懊恼怎的那根皮肉工具怎么深入有劲都缓不了身上的燥热,且紧纳着那根工具,似乎也插不到痒处。 越弄越瘙痒,商蔺姜把腿缩两缩,忙把身子挣起,带着怀疑问道:“你、你是不是不行了?” 【商商事后肯定会生气,所以前面碎碎念那儿说了不如不助攻】 男主娶商商的目的不简单,所以真正的争吵是商商发现真相以后,现在的争吵和打情骂俏差不多吧。 又生恼怒 话说出来商蔺姜便后悔了,这话分明是在挑衅人。 今晚傅祈年的情兴比平日里的还要焰,但却收着劲儿行事,不过是因榻窄小,不好展体,也怕蛮力失控伤了人,如今她这么一说,他便没有了顾虑,抱起她离开那张小榻,到宽阔之地撞破花蕊。 后悔也无用了,商蔺姜很快就伤了喉咙,昏过去的前最后一次交欢是在书案上,她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底下湿透,湿透了一封信,因过于羞恼,她还把傅祈年的胸口抓出了几道伤痕。 后来两眼一闭,一夜无梦。 次日傅祈年比商蔺姜先醒来。 看见身边赤裸潮红的人,只说昨日多快活,今日就有多惆怅。 昨日弄到后头,傅祈年才察觉书房里头放了情香,怪不得会如此失控。 傅金玉打小的馊主意就多,但大多只是些逗人一笑或是惹人气恼的馊主意,这种与男女事儿有关的馊主意,他不会无缘无故就想得到。 除非,他近来和什么女娘接触过,并且起了歹心思。 傅祈年一边琢磨,一边带着沉重的心情下榻洗漱,出了寝室不久,便见到始作俑者了。 傅金玉在亭里坐着,对着管寨的画像愁眉不展,忧愁得连身后有人靠近了都没察觉到。 “你近来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娘了? 傅祈年一声招呼不打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傅金玉双腿一软,从石椅上滑落,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正要起身时,傅祈年冷冷溜他一眼:“跪着,好好回话。” 傅金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兄长,傅祈年叫他跪着,他哪里敢起身,听话的同时还得把腰板挺直了:“阿兄是怎、怎么知道的?” “哪家的女娘?祖母知道吗?”傅祈年不答他所问。 “祖母不知道。”傅金玉只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 他只回答一个问题,傅祈年也能猜出那名女娘的身份:“既是平民女娘,你且要好好瞒着,别做出格之事。” “我、我没有。”他的这个兄长实在聪慧,有见微知着的本领,傅金玉不敢说太多话,悄悄转了话题,“阿兄,昨日我回来时瞧见了萧娘子。” 傅祈年知他要说什么,为宽他不安的心,他耐心回道:“我不娶她,自然也不会让你娶她,娶萧家女子便是遂了祖母的意了。有兄长在,你的婚事别人插不了手。但你若真心喜欢那女娘,在兄长回北平之前就不可败露了心思。” “我知道的。”傅金玉小鸡啄米似,点着头,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儿,左右打量一圈,确定身旁无外人在,才道,“阿兄,嫂嫂的那位小竹马,似乎有所察觉了。那些事儿阿兄应当没和嫂嫂说过吧,可是始终是瞒不住的,不如趁早与嫂嫂说清楚。” “瞒不住那天再说吧。”傅祈年不大愿意提起那些事儿,眉头紧皱着,“那位小竹马,倒也是我欠他的,你找个机会点他几句,告诉他若不想没了官途最好是及时收手。” “可我是傅家人。”傅金玉回,“我去说他只会更加起疑。” “罢了。”傅祈年叹了气,“我想祖母不会糊涂到对他动手。” 见兄长满脸忧愁,傅金玉也跟着忧愁:“昨日是我不对,可是祖母不日就要来了,阿兄和嫂嫂若吵个不停,我只是担心祖母知道后会将计就计,祖母待嫂嫂的态度我多有听闻。” “你怎的知道祖母要来?”傅祈年反问。 “本来嘛我是没有想放情香的,就是想吓唬嫂嫂,把嫂嫂吓到阿兄那处去,可是我去阿兄的书房里看到了祖母送来的信……总之你们不和好,吃亏的是嫂嫂。”傅金玉越说越心虚,最后心虚得头也不抬了。 说起那封信,傅祈年想起昨日书案上的香艳事儿,耳垂微红,不自然地岔了话题,说:“既知祖母要来,便给我想个主意,如何避免祖母和嫂嫂碰面。” 傅金玉的脑子转的快,动了动跪麻的腿后不假思索回答:“这简单,送嫂嫂回娘家一趟。” “年关在即,这时候送你嫂嫂回娘家,传出去只会说她没规矩。”傅祈年一口回绝。 “那、那……”那了大半日,傅金玉再想不到另一个主意了,“我又没成亲,这种家常事儿,我也不知怎么区处啊。” “想不到就跪着,想到了才起来。”傅祈年呵呵一笑,负手离去,任由傅金玉怎么打悲也没回头看一眼,当真是狠了心肠。 …… 商蔺姜半个时辰后才醒来,睁开眼后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儿,起初是为自己昨日的热情而娇羞,后来仔细一想,昨日的自己亏了身子,于是一段娇羞变做了恼,恼傅祈年使那下叁滥的手段。 她愤愤起身,打帐洗漱之后要找傅祈年问个明白,于是叫喜鹊送水来洗漱。 叫的是喜鹊的名,进来的却是紫翘和红娥,商蔺姜气恼着,并没有多疑,只问:“都台出府了吗?” “都台今日未出府。”紫翘小声答,“一早就去了书房。” 在府上便好,要不然隔段时日再质问,气势会弱几分,面对无耻之人,就算是理亏也得态度强硬,商蔺姜颊鼓鼓洗了漱,本想当即去找傅祈年,不过转念一想空着肚子生气大伤身子。 前些时候动肝火已经伤了身子,实在不值得,若待会儿要动手,肚子空空的哪来的力气,于是让饔人送来早膳,吃饱了才去书房。 巧的是她去找傅祈年的当儿,傅祈年离开书房来找她了。 于是二人在一颗桃树下碰了面。 “傅祈年!你忒无耻。” 一见到傅祈年,商蔺姜如见了欠债人,跑上去对他便是口咬脚踢。 咬的是他的手腕,踢的是他的小腿,留着长甲的手也不安分,往他面上不留情抓去。 前去寺庙 随行而来的紫翘和红娥识相离去。 除了抓面,傅祈年且都受下了,抓着她的手腕等她发完气才说:“昨日不关我的事,那些都是阿玉的主意。” “可你也将计就计了。”商蔺姜气未消,“你昨日就知道了。” 傅祈年温和道:“昨日我也中了情香。你把持不住,何况是我?” 话虽有理,可是想到昨日的事,商蔺姜会觉得难堪,她沁了头,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好像前先的那些事儿是我在无理取闹。” “我已罚了他,你要是还气,就由你来处置。”说起前先的事儿,傅祈年便哑口无言,“那日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不想搭理你了,反正搭不搭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商蔺姜推开傅祈年,往后退了几步,“你只是如今知道错,等日后还有误会时,或着我不服从任何一点时,你还是会先生气。” 说完拔腿就走。 傅祈年没有反驳,跟上去叫住了她:“商商,叁日后你去红螺寺禅修一段时日吧。” “你倒不如把我休了,禁足又赶出府的……”商蔺姜以为傅祈年是在罚她,让她去寺庙里改改性子,委屈得眼泪欲掉。 “祖母要来,我有要事在身,不能时时待在府中。”傅祈年知她误会了,赶忙解释,“我是怕你受委屈。” “又不是没有受过。”情绪上来,听了解释商蔺姜也没忍住哭意,然后想起在侯府时被傅祈年的祖母王有仪的刁难,就扑簌簌的坠下泪来,“你们傅家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商蔺姜在侯府的一个月,吃了什么委屈傅祈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她骂言难听,他不可置否:“本是想送你回绍兴,只是这时候回绍兴对你名声不好,过段时日我再送你回母亲那儿。” 说完顿了顿,再说:“这几日你不愿见我,我便出府去,昨日我一次也没有弄在里头,所以……避妊汤不必喝了。” 红螺寺在成都,其实建昌有许多寺庙能禅修,傅祈年偏把商蔺姜送到成都的红螺寺里,一是防王有仪借着进香的理由去见人,二是因母亲和红螺寺里的师父相识,将人送到此处,他才会安心一些。 送她去禅修,也是傅金玉想出来的主意。 因母亲的缘故,不信鬼神之说的傅祈年每年都会布施银子修整寺庙,商蔺姜去禅修,他拿了二十两给了里头的师父,说是用来印经卷,实则是让里头的师父好好照顾商蔺姜。 商蔺姜不想和王有仪打交道,对于去红螺寺禅修的事儿并不反对。 这几日傅祈年没有再出现在府上了,府里的人也不提起他的名儿,商蔺姜落了个清闲自在。 红螺寺路途远,乘坐马车要一日半,动身去红螺寺的那天,商蔺姜以为要从寺里回来后才能看见傅祈年,只是没想到傅祈年会在马车里头等她。 “你也要去吗?”商蔺姜在马车下望着他问道。 “路途远,我送你去。”傅祈年伸出手,欲牵她上来,“送你过去我就回来。” 闹了那么多日的别扭,商蔺姜已经不大生气了,乖乖把手搭了上去,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傅金玉出了主意之后便销声匿迹了,连着几日不见弟弟,也不知他何时会回来,虽然只是离开两日,但傅祈年特地给他留了封书信。 商蔺姜从没有在陌生之地留宿过,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坐在马车上,她的指头扳了又扳,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眼下就要到新春了,王有仪这一来定要留到新春之后,至于什么时候走,她不是神仙,哪里能算得准。 商蔺姜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傅祈年一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多待半个月,在寺里不能吃荤,但不会让你饿着。” 马车一刻不停,到红螺寺是次日的傍晚,赤兔已经下沉了大半。 夜间的寺庙静得只剩下风声,商蔺姜有些害怕,不过随处可闻见的香火味让心里的害怕少了一些。 吃了斋饭,傅祈年并不打算在此留宿,摸着商蔺姜的脸颊道:“半个月后我会来接你。” “哦。”商蔺姜立在窗边,平静地目送他离开,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鼻头不由一酸。 什么人啊,竟然头也不回一下,等到被休的那一天,她也要头也不回,挺直腰板儿在他的视线里高傲地消失。 出手救人(1) 一起留在红螺寺的还有喜鹊,她看到商蔺姜隐有泪光的眼,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夫人别难过,半个月后都台就来接您了。都台将夫人送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夫人好。” 因和傅金玉一起干坏事儿,喜鹊被罚了一个月的日事钱,即使傅金玉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傅祈年看的明白,没有喜鹊帮忙,傅金玉的坏事成不了。 毕竟傅金玉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闯入兄嫂的寝房,将那些被褥枕头给拿走。 还好只是罚一个月的日事钱,喜鹊并未因此而觉得委屈,只要不离开府署,罚一年的日事钱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才没有难过。”商蔺姜捏了捏发酸的鼻头,不肯承认自己在难过,“只是这香火味闻多了,鼻子有些不舒服罢了。” 傅祈年走后不久,雪开始漫天飞舞。 不一会儿,地面铺了一层雪白色。 雪势愈来愈大,沐浴清爽后,商蔺姜面忧愁色,对着桌上的火光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的雪……也不在这儿留宿一晚。” “夫人不用担心都台。”喜鹊听见商蔺姜的嘀咕后很是高兴,“都台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遇过的劣境数也数不清,今晚的雪对都台来说只是比寻常冷上几分……” 哪里知道声音如蚊虫的嘀咕声能被听了去,商蔺姜气急败坏:“谁关系他了……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喜鹊偷笑不住。 喜鹊能武,还是个上灶的姑娘,趁着商蔺姜沐浴之际,她问寺庙里的师父借用斋厨,煮了一碗罗汉面,蒸了一笼花卷当作今夜的宵食。 商蔺姜也是真的饿了,将面和花卷都吃完,然后在烛光下看了两刻的民间话本才合眼睡下。 次日天未亮,商蔺姜醒来,洗漱后和师傅们一起在禅室里坐禅,等到天露出鱼肚白才去斋厨吃早膳。 早膳过后要出坡,虽然傅祈年说商蔺姜是来禅修的,但师父们知道商蔺姜只是来寺庙避宵一阵,出坡之前,一位小师父来到商蔺姜跟前,委婉地说:“夫人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在庙里诵经吧。” 商蔺姜并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也不是糖堆里养出来的女娘,肌骨比寻常人家坚凝,她乐呵呵拿起扫帚清扫寺庙:“我没有不舒服。” 出坡后便是和师父一起诵经,用过午膳后则行动自由,可以抄经、看书,身子犯懒也能回屋里休息,商蔺姜睡了一刻后才起身抄经,到了晚上,和师父们在茶座上聊几句后便到了熄烛之时。 一眨眼,七日过去,商蔺姜不觉得无趣,时不时和师父学些医术,捐了忧虑过得也算快活。 第八日早晨出坡后,她见天气不错,便想跟着师父去采茶采药。 采茶是一队人,采药是一队人,她不懂采茶之技,却略懂采药之技,所以打算跟着采药的师父去深山中。 这几日天气晴朗,风雪皆停,只是深山中往往暗藏危机,万一好歹脚踝骨走作了,跌了一跤,那尸骨也难存了,喜鹊一副急泪,拦着商蔺姜:“夫人,我们还是回去诵经吧,山里蛇鼠一堆,被咬着了,可就难办了。” “蛇还在地底下睡着呢。”商蔺姜不以为意,背起一个竹篓,“老鼠胆子小,碰见人拔腿就跑,我不去招惹它,它也不会来咬我。” “山里头的路不好走啊。”喜鹊见拦不住商蔺姜,就留下几滴热泪来打悲,“要是摔着了,都台可要责备我,没准一生气,就将我赶出府署,到时候会被卖进馆子里。” “他敢!”商蔺姜忽地拔高声音,“你是我的姑娘,他敢赶你走,我就把他的脸皮撕下来。” “夫人呐……”打悲也没有用,喜鹊十分无奈,掉了礼数,抓住商蔺姜的手臂晃几下,“夫人敢在都台跟前大呼小叫,那是因为都台爱您,十分爱您,要是您受伤了,都台心里怎能好受?怕是被背灯揾泪,哭上好几日了。” “唉。”商蔺姜甩甩头,似是要把这些麻犯人的话语从耳内甩出来,“你这嘴皮子比红娘的还灵,被赶出府了倒是能端起红娘的饭碗。我又不是金子造的身,碰不得,磕不得,一个不注意命就折,要真是这样的身子,就得造个金屋把我锁在里头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是爱逞能的性子,那高处的地儿自是不敢上去的,就在山脚、山腰处采采,当是散一散心。” 如何都拗不过商蔺姜,喜鹊无奈,只得拿下商蔺姜背上的竹篓,然后往自己身上背。 二人跟着采药师父来到一座山,今日要主采款冬花。 此草药在冬天开花,故而得名款冬花,它们生长在高处,需得往山上走,商蔺姜此前说自己要在山脚下采,可山脚下不见有草药,她便反了口,要跟着师父们一同上山:“师父说上山之路人迹遍及,路在数双脚的踩踏之下格外平坦好走了的。” 喜鹊是傅祈年的人,有时候生气了,性子与模样和他有些相似,冷冷的,商蔺姜的话说到后头,没了底气。 “夫人。”喜鹊皱了眉头,“我如今终于晓得都台为何总是皱着眉头了,您气人的本事无人能敌。” 出手救人(2) hao se we n.c om “那也是被他逼出来的,我以前可不喜欢气人。”商蔺姜装出一种憨直的态度,“走吧走吧,我会小心些走。有你在,就算我不小心,你也不会让我受伤,毕竟你身手不凡。” 喜鹊被夸得害羞了一阵,和男子一样色心大发,在有仙子的风流的美人面前,频频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她扶着商蔺姜往山上走,且嘴里嘀咕:“夫人您闲时也夸夸都台,我想都台听了,您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台都给您摘下来。” 商蔺姜那一寸寸雪也似得肌肤,一截截酥柔的骨,妖冶娴都,扯娇时谁能不动那怜香惜玉的念头,别说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是地里捉魂的牛头马面,只要她想,傅祈年掘地百尺也得给她抓过来。 提起傅祈年商蔺姜有些想念,但想念的同时,心中的气可不小:“我夸他几句,他只会疑我心怀不轨,不过是天生欠骂之人……” 要爬山二里才能采到款冬花,这山路的二里地用脚走,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1 8c g.co m 起初商蔺姜打帐在山脚下采药,只背了个竹篓来,只备了水,没有备吃食,走了一里地以后商蔺姜有些饿,肚子咕咕低叫了几声。 声音小,但喜鹊听见了,懊恼自己心不细,出门前没有备上几个馒头烧饼,害得夫人挨饿,明明都台千叮咛万嘱咐过,夫人近来好食,手头上要随时备些吃的,可她竟没有牢记在心里。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停走了两刻,到了一可供爬行着休息的凉亭,师父们顾念商蔺姜,提议休息片刻。商蔺姜倒不觉得累,不过师父们已经将背篓卸下来,坐在石椅上喝水歇息了,她不好说什么,也到椅子上坐下,喝些水喘口气。 喜鹊趁机问那些师父借粮。 师父们听到商蔺姜没有带粮上山,转而想起来在出发之前忘了让人去提醒一句,登时有些愧疚,纷纷拿出自己所携带的粮食,要分她一半,生怕她饿着了。 “不、不不。”每个人都分给自己一半,商蔺姜一时也吃不下,入冬之后她胃口大开,但都是在夜晚时肚子才似个无底洞,白日的肚子装不下这般多,“我只需两个馒头就好。” 于是师父们选了两个偏大的馒头给了商蔺姜,然后又给了喜鹊一个。 寺庙里做的馒头软绵绵,吃起来有一股米香,商蔺姜很是爱吃,休息的时候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要在采完草药后再吃了。 休息之后又走了叁刻,这才到采药之地。山里头阴冷,裸然的肌肤经了寒风一吹,骨头都冷僵了,商蔺姜这会儿一点也不害冷,也不嫌脏,腰儿一弯就开始采药,采累了便寻个旷地坐下休息,休息不过片刻,精神大振,又继续采药。 喜鹊帮着采药,商蔺姜往哪儿挪,她就往哪儿走,像块狗皮膏药。 两个人年纪轻轻,不是那娇养深闺的人,手脚十分利落,不多时,竹篓里装满了款冬花,她们采着采着,渐渐远离了师父们的所在之地。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不由着了一惊,到了一处周围寂静,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几声,与此同时,喜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血腥味里夹着刺鼻腔的腐朽味,她倏尔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商蔺姜护在身后,一双眼往四处扫去,试图寻找隐藏在山林间那股格格不入的味道。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死、死了?”这气味太古怪了,让商蔺姜不由地害怕起来。 她胆子再大,也无法在面对这些没有气息的东西时淡定自若。 “夫人别担心,有喜鹊在。”喜鹊的眉头始终皱着,认真琢磨一下这个味道,大抵是尸体腐烂后发出来的味道。 尸体的味道闻过一次后便不会忘记,她不怕死尸,可身后的人害怕,所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处地方。 商蔺姜没有闻过死尸的味道,可这个味道让她没由来害怕。 喜鹊护着她往另一处走,每走一步,难闻的气味就会减淡半分。 两个人,四只眼睛,没有一只眼睛注意着脚下,直到商蔺姜一脚踩到了坟起棍状物,吓得掉声一叫,四只眼睛才往地上看去。 商蔺姜踩到的棍状之物,竟是一条人腿。 这几日没有下雪,山林地是一片枯黄,偶尔有迎着寒风生长的冬草,颜色淡然,远不如春夏的翠绿,也不如秋日的金灿。 人腿就被掩藏在杂乱无章的草堆之中,在草堆之中的不只有人腿,而是一个囫囵的男人,不知是死是活,不过能知道的是那些难闻的并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商蔺姜在踩到坟起之物时头皮发麻还发热,随后眼睛一溜,看到有个人脸色白了了躺在地上,早已吓得冷汗遍体。 这一吓非同小可,粉脸成青暂且不说,眼角上还滑下了泪珠。 喜鹊将她带到别处,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朝着地上的人走去。 走到跟前,她伸手探去,那个人鼻腔里还有气,虽然已经微弱不可探得,但至少人是活着的。 “夫人,不用怕,人还活着呢,估摸是晕了过去。”人活着,喜鹊松了一口气。 发现个将死的人,二人很快忘了那股气味,琢磨着是救人一命还是装作不知情离开。 地上的人约莫叁十五岁,一般身材,乍一看只是个寻常百姓,扫开糊在脸上的泥土,右脸颊上却是有一道触目惊心,足以舋面的疤痕。 有了疤痕,就算是一丝两气的人也看着凶狠。 凶狠,却面熟得很,商蔺姜仔细去想,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他有财气 “夫人,我瞧他不像是个好人。”喜鹊仔仔细细打量着男人,并不想出手相救。 不救良心上过不去,救了又怕招惹祸端,商蔺姜在犹豫,犹豫到后面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先救活他,反正他伤势严重,就算是恶人,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什么事。” 男人的伤势近乎残废了,脚上的伤有挤出微能见骨,这般严重,将息个半年也不一定能行动自由。 商蔺姜执意要救人,喜鹊只能听从。 二人将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半拖着他走了几步路。 不一会儿,不远处有人唤着“夫人”二字朝着她们走来。 是一同上山采药的师父。 喜鹊扯了嗓子回应:“师父,我们在这儿呢。” 听到了回应,师父们循着声音很快找了过来。 方才师父们采完药准备下山时发现商蔺姜不见了踪影,慌忙去寻,寻了半刻,好在她们安然无恙。 对佛家人来说见死不救是大忌,师父们见商蔺姜救了个不知名不知身份的人,个个在胸口立起一掌,口中念着阿尼陀佛。 回到红螺寺里以后,商蔺姜夜里睡的极其不安稳,在山上嗅到的那股怪味让她频发噩梦,频频欲吐,胃口大减,脸上的肉脱了一层又一层。 喜鹊见了既担忧又难过:“夫人是不是病了?” “身子好的很。”商蔺姜摁着眉间说道,“就是那股味道,让我不舒服,这都过了好几日了,那味道总是能闻到,怪瘆人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那股味道不是救回来的男人身上发出的,而是另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准确的说是个死了有一段时候的人了。 便就是说在采药的那处地方,或许死了一个人,喜鹊不敢说实话,说了商蔺姜怕是要害怕得夜不能寐了。 她掐了一下指头,算一算还有几日才能回建昌:“还有四日都台就来了,夫人要是心里不舒坦,要不写封信给都台?” “提前回府,我的日子过得也不快活。”商蔺姜宁愿在红螺寺里难受,也不愿回府和王有仪打交道的。 如果不是那股味道,其实在这里日子过得颇自由。 “唉,早知听你的话咯。”商蔺姜颓废极了,双手一伸,趴到书案上,将头埋进成堆堆书中,“不去采药就不会闻到那股奇怪的味了……” 喜鹊见不惯没有一丝生气的商蔺姜,自责不已,泪眼汪汪道:“都是喜鹊不好,让夫人难受了。” 说完,忽然就哭出了声音。 商蔺姜傻眼了,赶紧振起精神来:“哎呀,你别哭呀,是我任性不听劝,不怪你……”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喜鹊涕泪同出,哭得和个孩子似的。 虽然她也确实是个孩子。 “好啦好啦。”商蔺姜拿出一张手帕给她擦泪,然后摸着并不觉得饥饿的肚子道,“再哭你家夫人就要饿坏了,我想吃点酸的东西。” 说到吃的,喜鹊才慢慢止了哭泣。 将刀疤男人带回寺里后,师父在腾出斋堂旁的小屋供他调摄身子。 他伤势严重,昏迷了整整四日后才醒过来。 醒来的那天商蔺姜和喜鹊恰巧路过,听到哼哼的痛吟声,她们相互看了一眼,以防万一,还是叫了师父过来。 男人醒来了,但伤势未瘥,身上几无气力,躺在榻上连摇头都费劲,这会儿就算他是个恶人也毫无缚鸡之力。 商蔺姜站在一旁,不转眼看着自己救回来的男人,脸上的刀疤了黑褐色的结痂,颊肉消失,比救回来的那一日还要瘦。 瘦了一圈,模样还是眼熟的。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呢?她的眉头皱着,不停琢磨着面前的男人。 商蔺姜打量的目光过于直白,男人感受到后眼珠子艰难转了过去。 只一转,空洞的眼和她对视上了。 目光碰撞的那刻,商蔺姜手指一抖,心虚移开眼,不敢逗留了,连忙带着喜鹊离开。 远离了小屋后商蔺姜心有余悸,拍着忒忒乱跳的胸口,语调轻快,道:“啧,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财气,而且还是属于我的财气。” 怕这话说出来后让人觉得她是贪财之人,她转了头问喜鹊:“嘿嘿,喜鹊你觉得呢?” 坏消息:是通缉犯。 好消息:他有财气 无法到来 刀疤男子醒来后没多久又昏过去了,清醒的那段时候他半个字也没有说,问什么都不开口,后来才知道他因吞碳伤了喉咙,做声不得。 连着几日做噩梦,又没有胃口,商蔺姜一到掌灯时分便有睡意,不再和庙里的师父去茶座里谈心了,洗漱后就睡。 夜间北风紧,吹着吹着,大雪开始飘落。 睡得早,梦来得也早,今晚商蔺姜又做了梦。 她梦见了傅金玉手中的那张画像。 画像上的逃犯和她出手相救的那位刀疤男子生得一模一样。 这个梦一直做到天亮才断开。 醒来后商蔺姜恍恍惚惚,分不清眼下是现实还是梦境,直到喜鹊端着热水到了面前,看到水盆里上升的热气才彻底清醒过来。 同时也想起来在哪儿见过那名刀疤男子了。 那刀疤男子是在书铺前撞到她的男子,也是傅金玉一直在找的逃犯管寨。 所以她当真见过管寨,并非是做梦。 “喜鹊,都、都台还有多久才来接我回去?”一个大逃犯就在身边,商蔺姜一腔郁闷,有些不知所措。 “都台应当是明日就来了。”喜鹊扳着指头重新算了一下日子,“也或许今日都台就会来。” 听了喜鹊的话,商蔺姜松了一口气,可是眉头一直紧锁不展:“你去告诉庙里的师父,不要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不管是谁问起来,只说我是来这儿修身养性的寻常娘子。然后再问问那些师父,有没有安神药,顺便去探一下,那名男子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喜鹊虽不解,但照着吩咐去做事。 两刻后她拿着一瓶安神药回来了:“师父说那男子还是说不得话,也不能动履,不过他似乎很想离开这儿,方才醒来后想下地,结果从榻上摔了下来,正思索着要不要请医调治。” 那刀疤男子的伤势严重,就算想逃也逃不远,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傅祈年来之前,还是小心为好。商蔺姜冷静思考了片刻,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和喜鹊咬耳朵说:“你待会儿将这些药,倒进他的吃食里头,万万不能请医来调治……” “这、这是为何?”喜鹊懵然不解。 “他、他是个逃犯。”商蔺姜声音低低,“锦衣卫正在追捕的人,都台的弟弟今次来四川,就是为了抓他。他的警惕性太强,在都台没来之前我怕会有什么山高水低,所以让他一直昏睡过去再好不过了。” “怎么会是他?果真不是个好人。”傅金玉来四川的目的喜鹊多少知道一些,不过她没看过管寨那张画像,要不然第一天应当就能认出来,“夫人,要不然我们把他交到官府手中吧。” “不成。”商蔺姜摇头,一口回绝,“他是从北镇抚司里逃出来的逃犯,所以必须要让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抓住,要不然他们不能戴罪立功,如果圣上要是追究起来,那可是要冤血模糊了。而且一个逃犯,能从北镇抚司的手里逃走,逃到四川这儿来,定有人在相助,谁也不知其中牵涉了什么人,万一官府里头有模仿军装、冒充名号的耳目在,到时候只怕我们自己的性命都难保,祸且不测。寺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没有多少人能将富贵功名视如粪土,而贪功丧躯之人数不胜数,只希望都台今晚就能来吧。” 天气已值隆冬,白日里的雪飘得比夜间的还要狂,不黄不白的杨柳都变成了一片雪白。 商蔺姜看着尺厚的雪地,目为之一眩,风雪太大,路便不好走,也不知傅祈年的步伐会不会被风雪所阻。 早上醒来后,商蔺姜托言不舒服,一直闭门不出,眼悬悬盼着傅祈年出现在眼前,可从白天等到赤兔快西沉了都没等到他出现。 “或许是明日才来。”喜鹊宽慰,“夫人不用担心,那人吃了安神药后一直昏着,就算都台晚几日再来,也不怕他会逃跑。” “我如今倒是不怕他会逃跑。”商蔺姜眼斜斜,管着地面看,“他的伤一看就是人为之,我是怕会有不速之客。这种逃犯,有人想他活着就有人想置他于死地,这个管寨就是个烫手山芋。” “那若都台这几日不来,夫人打算怎么办?”喜鹊问道。 “上上之计就是等都台过来,下下之计便就是带他一起回建昌去,不论如何,能带走他的人除了都台就是锦衣卫。“商蔺姜坚定无比,若傅家因此事受到牵连,她与母亲也不能全身而退,为了母亲,不论如何她都要把管寨安然无恙交到傅祈年或是傅金玉的手中。 后来日头一点点沉下,月上东山了想见的人也没有出现,商蔺姜的心再次忐忑不安,正纳闷着要不要问师父多拿几瓶安神药备用,忽然有师父来敲门,说是傅祈年让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来了而人没来,商蔺姜多少能猜到里头写了什么。 果然,在看完信后,她如闻恶耗,叹了叁声气,忍不住叫头疼。 喜鹊不知信里头写了什么,眨了眨眼,垂手侍立在一旁,问:“夫人,都台写了什么?” “让我在这儿多待七日,七日后他再来接我回府。”商蔺姜神魂陨越了一般,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一会儿后忽然卷起袖子,走笔写了封信。 等墨迹干透后,她将信对折叁次,取了叁两银子一起塞到喜鹊手里:“让信使加急送到都台手中。” 明哲保身 从建昌到成都的路途长远,慢则两日,快则一日,若信能在明日之内送达,傅祈年也许第叁日就能赶过来,商蔺姜打着算盘,心里祈求信能顺利送到建昌。 后来的两日,管寨所吃之食都加了定量的安神药,故而一日里清醒不到两个时辰,商蔺姜怕他夜间醒来,于是以睡梦能养身为由,让师父在他的屋子里点了安神香助眠。 自知道管寨的身份后,商蔺姜再没有在他面前露过面,当初她是傅祈面明媒正娶进侯府的,她也在北平呆的一个多月里并非足不出户,谁知管寨有没有见过自己,要是见过,被他给认出来了,那事情会变得棘手难办。 到了第叁日,也就是傅祈年也许会来的这一日,商蔺姜早早便起了身,等着傅祈年的消息。 一起身没多久就听到喜鹊说管寨要见她。 “见我做什么?”商蔺姜和见鬼了一样脸色变得惨白。 “他似乎早知道夫人的身份了。”喜鹊忧心忡忡回答,“说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和夫人说,与夫人的父亲有关。” 她的父亲?商蔺姜脸色肃然,直觉告诉她,与父亲商瑛有关的事儿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她不想去听,却还是换了身衣裳去见了管寨。 管寨只见商蔺姜一人,故而喜鹊只能候在门外。 管寨直挺挺躺在榻里,只有一双眼和一张嘴巴能动,见商蔺姜前来,张了嘴,底发力气开口说话:“果真是洮州茶马司副使的女儿,不知夫人可知道,洮州茶马司直属户部管辖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商蔺姜故作镇定,琢磨着他到底想说什么事情。 “在令尊未任副使之前,洮州一年税收高达叁十万两银子,傅夫人不如猜猜如今税收是多少?”管寨继续卖关子。 听到这儿,商蔺姜心凉了半截,但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慌乱之色,嗤笑道:“大人是想说我父亲执法不严,贪赃枉法?” “傅夫人果真聪慧。”管寨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要是我被抓住,这件事必定也瞒不住,只要夫人放我一条生路,就算日后我再被捉住,这件事我会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可是……”商蔺姜忽然笑容灿烂,打断了他的话,“大人难道不知,我自幼便随母亲生活,与这位父亲早没了什么关系,我父亲日后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干系?” 管寨本想以商瑛贪污一事与商蔺姜做笔交易,不想商蔺姜竟想独善其身,气得他猛烈咳嗽不住:“他犯的可是诛九族之罪,傅夫人觉得自己能明哲保身吗?” 商蔺姜觉得无趣极了,故作思考之状,沉吟片刻后才答:“将大人亲手交到锦衣卫的手上,既让北镇抚司戴罪立功,又保全了傅家,怎么说我也算立了件功名。我现在是傅家人,是傅贵妃的亲侄媳,圣上大施仁政,想来看在傅贵妃与我夫君的面子上,大抵会放我一马。我若放大人走了,我就是同党,东窗事发那一日怕是神仙也救不得我。大人夸我聪慧,不妨猜一猜,我会放大人走吗?大人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的话我可不会相信。” 说完,商蔺姜不想再听他多说废话,转身便走了。无可奈何之下,管寨梗着一截脖颈,大骂她是不孝之人。 骂多了,商蔺姜也有气,找了一条布把他多嘴巴封住,封完了还没好气抄起枕头打了他的头,回骂:“我孝不孝关你什么事儿!闭嘴吧狗官。” 发完了气,商蔺姜回到自己的寝处忍不住哭了起来,心里好是委屈:“既不是生我之人,也不是养我之人,几次嫌我是女儿之身,又苦我阿娘肌肤多年,我为什么要孝顺……” 一哭起来,那泪就和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落,任喜鹊在一旁怎么哄都无用。 哭了约莫两刻,哭得眼睛发疼,这才洗干净泪面,去外头散心。 寺庙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只狸花猫,正趴在藏经楼前的旷地上睡觉,一束晴光不偏不倚照在它身上。 狸花猫四肢雪白,脸庞圆润,商蔺姜瞧着可爱,欲凑近去看它,喜鹊见状,以身遮她路,道:“狸狌的性子本就野,耳狸狌之狸花更是凶野,冒然靠近,夫人会变成一只花猫的。” “我就是瞧它可爱,想看看它。”商蔺姜鲜少有机会和这些长着皮毛的四脚物打交道,更别说触碰了,她看过书中的记载,说它们的皮毛柔软暖和,摸起来和摸棉花似的,所以方才一见眼前有只猫儿,便按捺不住好奇心。 “夫人喜欢?”喜鹊从她哭得红肿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渴望。 “也不是。”商蔺姜不顾劝阻,走上前去抚摸,“就是想摸摸,它生得很可爱。” 好在这只狸花猫性子温顺,美梦被打扰,也只是伸了个懒腰,换个方向继续睡。 摸了好一会儿,商蔺姜抬头看看日头,都相次午时了,也不知道傅祈年今天能不能出现,她意绪无聊收回了手,正准备去用午膳时,耳边听到了那道日夜思念着的声音。 “商商。” 是一道急促却能拨动心弦的声音。 商蔺姜浑身一热,寻着那道声音扭了头,便看见傅祈年正朝着自己奔来。 傅祈年一路飞风跑来,跑得气喘吁吁,却等不及气息平稳,便一把将商蔺姜搂在怀里,两片干涩发紧的唇瓣,在微濡的粉额上挨擦了几下,随后又把她的头按到胸口上,好言慰藉一番:“不怕了不怕了。” 这句不怕了,倒像是让他自己不怕了。 在赶来庙里的路上傅祈年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怕赶来时看不到有气息的商蔺姜,怕商蔺姜又成为个质,怕这怕那,等见到出跳的人儿,他仍然怕眼前所见的是一场梦境,直到将人抱在怀里,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身上的血液才开始火热起来。 耳边听着他急促的喘息,脸颊感受着他砰砰跳动的四两红肉,明明一点也不大害怕,可在此时此刻,半边身子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时,蔺姜忽然眼眶一阵发热,似是吃了委屈,又似是在撒娇,她热泪两行,在他怀里低声抽泣起来:“你、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一点也不遵守承诺……我都好久没吃肉了。” “对不起。”傅祈年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不管是对是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找什么借口为自己开脱,“我不该让你来这儿。” 掉了几滴眼泪后商蔺姜平静下来,傅祈年的双臂紧紧触着她的背,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也不知他在数双眼睛的紧盯之下要抱多久。 倒不是觉得羞,而是渐渐的,她有些呼吸不过来,背上也发生了疼痛,于是扭了扭身子,欲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傅祈年,我好、好热……先放开……” 话没说完,傅祈年捧起她的脸颊,照准了唇瓣吻了下去。 这一回他的亲吻轻柔温吞,商蔺姜不觉陷入其中,一时忘了挣扎,吻了好一会儿后她偏了头,有些害羞地说:“这是在佛门净地……” “红螺寺也能求姻缘,既能求姻缘,佛祖见了这种事,只会高兴。”照准了那两片微濡的唇瓣,傅祈年再度亲上去。 你贪我爱 念着商蔺姜脸薄,这一个吻就如蜻蜓点水那样短暂,不过唇与唇之间的奇妙触感,并不会因短暂而消失。 而这个短暂的吻,被匆匆赶来的傅金玉看了个清爽,他哎哟一声,急急刹住脚步,捂了眼转身不看:“你俩肉麻得很,我瞧着眼睛疼,还请嫂嫂告诉我一声,逃犯在何方。” “喜、喜鹊,你带着小叔去吧。”受了打趣,商蔺姜说话都不利索了。 在他们唇齿贴在一起时,喜鹊便背过了身,害羞得无地自容,眼下可以离开这处地方,她求之不得,带着傅金玉飞也似的离开了。 商蔺姜出神之际,感觉到背上的痛感骤然消失,不一会儿听傅祈年问道:“吃午膳了吗?” “还没有。”商蔺姜摇摇头。 “那先去吃午膳。”傅祈年松开了双臂,转而牵起她的手。 平日里傅祈年的一步子迈得极大,商蔺姜两、叁步才能赶上他的一步,今日他变得斯文了,一步折成叁步来走,商蔺姜不需要赶着步子了。 走到斋厨时商蔺姜听到傅金玉的声音从小屋里传出来,嘴里的骂词不断。 她默默听着,等到身后的声音小了后,转头问傅祈年:“人是我抓的,所以我有赏、赏钱吗?我……我记得是五十两。” 话问出来后的脸颊一片红烫,舌头也热热的,商蔺姜移开了眼,觉着自己成了个贪财不怕死的小人了。 其实她惜命也爱财,所以算不上小人。商蔺姜在心里头默默为自己的品性正一番名。 傅祈年难得没有打趣她,对着小屋的人说:“五十两,记得送到你嫂嫂手中” 趁机讨美人欢心,他的兄长也不是那么无趣,傅金玉饶有兴致笑了两声,然后换了个欢快的语调,回答:“好好好,阿兄放心,我一定记得,定不让嫂嫂白白受委屈。” 听出傅金玉别有意思的回话语调,商蔺姜耳朵红烫起来了。 这几日心神难安,睡不好又吃不好,好不容易盼到傅祈年过来,吃过午膳后,商蔺姜觉得困,漱干净口齿,倒头就睡。傅祈年本想吃过午膳就离开红螺寺,但看她憔悴如此,便决定多逗留一日。 商蔺姜一觉睡到掌灯时分才起,结果就是白日里睡太多,到了夜间就如何都睡不着了,在榻里翻来覆去,不停打扰傅祈年:“你醒醒,我睡不着……” 收到信后傅祈年马不停蹄赶过来,几乎有两日没有睡觉,确认商蔺姜安然无恙后紧绷的弦断开,疲惫感随之到来。 商蔺姜出声打扰他以前,他已经迷迷糊糊快睡了过去。 醒来后糊涂了一会儿,才含糊回道:“你白日睡了多久……要是现在能睡得着,便是猪精在世了。” “我都睡不着,你如何能安心睡下?”商蔺姜精神百倍,连声音都是清脆响亮的。 “我两日没睡了。” “那、那……那我就是睡不着,还无聊。” 傅祈年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模样也是格外困倦,但商蔺姜不依不饶,觉得躺在榻里很是烦闷。 “虽说我脸皮厚,不过宿在寺庙里有些事儿不能做。”傅祈年伸臂抱住商蔺姜,话中有话,“明日离开寺庙后我再好好补偿你,我们来个一日叁餐。” “我才不是想弄那些事儿!我不管,反正我没睡,你也不许睡。”商蔺姜大声反驳,蹬腿发气,“我现在想那只狸花猫了,你陪我去找……” 腿才蹬了几下就被傅祈年给夹住了。 她想抽出腿,谁知傅祈年欺身压了过来。 一具登登笃笃的身躯压上来,她的身体连动也动不得了。 傅祈年压着商蔺姜,没做什么事儿,只是用唇瓣挨蹭她的脸颊和脖颈。 傅祈年本想温存一番让她安静下来,却不想越温存她越是精神,非要去找白日里摸的那只狸花猫。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遂了她的想法。 找到月转西时分才找到狸花猫,次日里二人双双失睡,傅祈年午膳时分醒来,商蔺姜则是过了正午才悠悠转醒。 于是洗漱、吃午膳,收拾行李,又耽搁了一个时辰,到申时才离开红螺寺。 傅祈年没有立刻带商蔺姜回府,而是带着她来到客馆住下:“天色有些晚了,明日再行动,今日暂且在客馆住一夜。” “既然如此,怎的不在庙里留一宿?”商蔺姜并不喜欢在外头留宿。 “你说呢?”傅祈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住在庙里男女同榻却不能沾皮靠肉,昨日已经让傅祈年受够了。 明白他眼里的意思以后,商蔺姜当即觉得脸热:“我、我前几日才受了惊吓,你竟也对我下得了手?你不懂得怜香惜玉。” “弄一弄,能柳惊。”傅祈年脸色淡淡,“你几近一个月没有吃肉,我又何尝不是。” “我说之肉,与你说之肉天差地别。”商蔺姜两眼圆瞪,做出刁极恶极之态。 “肉来肉去的,所以呢?有什么冲突吗?”傅祈年反问。 “你不文雅。” “人要文雅的话肉则吃不香。” 话本子里的男女吃肉,哪一页是文雅的?还教人说淫词艳语。 “可我又没有让你不吃,你纳妾不、不就好了,反正你们男人都是风流成性的。” 商蔺姜说这话时低了头,心里头不大舒服。 “我偏不。”说完,傅祈年往她的额头上轻轻打了一指。 力度轻轻,商蔺姜并不觉得疼痛,但装模作样捂住额头,张口要接话,只是她想说的话早被傅祈年猜到了:“也不去风月所里风流,我不想脱阳而死,就算要脱阳而死,也要死在你的石榴裙下。” 听了这话,说不高兴是假的,商蔺姜的眉眼明媚了不少,话题一转,说:“你就不怕被别人听见么?在这些地方……我可是要脸皮的。” 窗子后方一条闹哄哄的市曹,门外还有人不停走动着,那些不可控的声响,容易被人听了去,一向脸皮如墙厚的商蔺姜觉着羞耻。 “那我把你的嘴巴用布胶住就是了。”傅祈年并不担心暧昧的声响会外泄。 商蔺姜恼怒了,这话在怪她似的:“你怎么不把你那玩意给胶住?” “它又不发出声响来。”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反驳我?”傅祈年捉个空就打趣她,“那你说说,它弄出什么声响了?” 商蔺姜张嘴就要说,好在及时吞了声,要不然就得掉进陷阱里了,她羞赧不已,一手搭在桌沿上,勉强坐稳后转头冷待人。 傅祈年等了半天没等到一个字,晓得再打趣下去将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解释:“好了,不闹你了。不会有人听见,两边的隔屋我都定了下来,叁间屋子恰好坐落在角落里,所以没有人会经过,外头人声吵杂,你放开了喉咙也没人听见。” “哦。”商蔺姜低头玩起指头,脸上的红晕仍有淡淡的一抹。 她没再找借口了,看来并不排斥今晚的亲近,傅祈年嘴角一勾,万分期待夜幕降临之时。 有了期待后但恨白日太长。 商蔺姜有洁疾,用过晚膳,消食后要洗身,傅祈年不嫌麻烦,让客馆小二送来浴桶和热水。 白肉相见了无数次,不过商蔺姜从没在傅祈年跟前洗过身,浴桶的水放好了,她立在桶边迟迟不宽衣:“你先去隔壁屋子。” 闻言傅祈年开始宽衣,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也要洗,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鸳鸯浴?商蔺姜摇头往后退:“我、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傅祈年一伸手,将欲溜之乎也的人拽住。 商蔺姜底发力气挣扎,但她的两手被反剪了,挣扎只是在白费力气。 傅祈年的五根手指牢牢抓住商蔺姜的手腕,另外五根手指,则是扣住了她的后颈:“只是洗身,不做别的。” “骗人的话罢了。”两具身子挨得近,商蔺姜感受到了一阵火热,说什么不做别的,倒不如相信明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 正如商蔺姜所想的,赤身露体在窄别别的浴桶中紧靠着,她和傅祈年一相视就如点着了鞭炮,也不知是谁亲的谁,唇瓣相贴后你迎我送,吻得难分难舍。 洗个身,洗出了一身汗,商蔺姜的脸被水气一蒸,更是嫩红,恰似芙蓉出水,勾得傅祈年满脑子想在浴桶里弄一场,将湿漉漉的腿抬到桶沿上放着了,姿势也都摆好了,正要行事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裂音。 怕那浴桶裂开,傅祈年绝了那点心思,但低头亲了几下,舌头的力度很是绵长。 亲那处又如何,更浪荡之事他都做过了,商蔺姜坦然受之。 温存片刻,到了榻上,那东西刚凑上去,商蔺姜就皱起了眉头,痛吟了几声,很是做作。傅祈年被她的做作给逗笑了,不禁想起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作,不过那个时候做作中也确实疼痛,取得骊珠的那刻,他的背上被她的手指挠得满是血痕,肩头上也遍布深深浅浅的咬痕。 她是初次,他也是初次,生涩毫无技巧可言的灵魂碰撞,略有些凄惨。 后来身体之间彼此熟悉了,傅祈年再没有在榻里受过这么凄凉的伤。 眼下明明一点也不疼,商蔺姜却要装,傅祈年不给面子,尽根而入后揭穿了她:“你要是疼,早挥爪抓人了。” 被当面揭穿,商蔺姜不觉得丢人,只是觉得他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懂乐趣,恼火地瞪了他一眼:“那我装一下,又不碍着你快活。” “说的也是。”傅祈年与她十指相扣,徐徐动起了腰,“不仅不妨碍,还添了几分乐趣。” 旷了近一个月,好在感情不减反增,肉体相靠之后,粉白相间处湿湿濡濡若山中溪水,那浓浓蜜意加添了两倍。傅祈年出入无阻,且一心二用,底下送入送出,一双眼眨也不眨看着因情动面庞红润的商蔺姜。 “有什么好看的……”商蔺姜总是偏了头不和他对视。 “自是因为商商好看。”傅祈年得寸进尺,略俯下身,将眼睛凑得更近。 她要休狗 一阵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商蔺姜呼吸都不顺畅了,哼哼唧唧嘴里说烦。 她越是嫌弃,傅祈年越是无耻,反问她为何不舍眼看他一眼:“商商为何不看我?” “我生得好看,所以你才看,你生得又不好看我为何要看?”商蔺姜说完还闭上了眼,眉头皱起,做出嫌弃的样子。 “你就犟着吧。”傅祈年逗得她有生气的迹象才闭了嘴。 商蔺姜自觉心里没有傅祈年的,不过昨日的那一个拥抱,以及耳边急促的喘息声让她不由受用了,那会儿觉着他也有几分的好。有了这点想法,今次对他的亲近并没有十分扭捏作态,做出那暧昧不清的态度,反而在弄得正酣时,她有了迎合的念头,于是悄悄吸了口气,肚皮连着暗中的美肌都锁了起来。 底处一锁,她头一回觉得那物儿梆梆硬,明明只是皮肉之物,怎的夹一下会生有酸胀感的。 她有酸胀感,傅祈年却是酥得深入骨髓,差些就败下阵来了。 在榻中的春事儿里,傅祈年不曾让商蔺姜有何种反应,她的脸皮忽薄忽厚的,薄时说一些趣话都会恼,厚时则能奸夫,随心所欲。 而这种至尽至矣的娇气,放到男女事上也不为是一种乐趣,他觉得她这般也好那板也好,只要她不抗拒他就成,但今次的迎合,着实让他喜得失控了好一会儿。 “再来一次。”傅祈年埋在深处,等待着她的回应。 那皮不皮、肉不肉的东西,越靠近根部围度更粗,他尽根深埋,入口处被撑开,锁起来只会更酸胀,商蔺姜慢吞吞锁了一下,便蹙着眉头抱怨:“好酸,不要了。” 得了趣的傅祈年只会得寸进尺,他近乎疯狂地爱上了这极致的紧致感,挺进挺出、不舍停歇的同时好言好语,一次次哄着商蔺姜,哄到最后他转而说些令人耳热的话,还用手去揉弄交合之处,这下她不乐意锁,也被挑逗得不得不锁,最后索性骑在他身上云雨开来。 一截娇美身段骑到身上来,傅祈年浑身如火灼一般,一阵不可言状但酥麻快感涌上心头,脑子一热,托起双乳,几个猛抽猛送,没一会儿就泄了身,全弄在商蔺姜的肚皮上。 再后来又弄了一场。 酣战难休到半夜傅祈年才歇了情兴,此时两人均己大汗淋漓。 事情结束后商蔺姜觉得自己浑身泡在水里似的,动一动腿,股间变得格外黏腻,不用想也知是什么东西了。 傅祈年兴致勃勃,她的芳心也大展,抽来送去时里外都湿透了,叁更帕才擦拭干净。 事后清理这种事傅祈年做得愈发娴熟,但商蔺姜有些不自在,做这种非常情趣之事,也不知傅祈年会想些什么。 清理过后,傅祈年躺下,商蔺姜顺势倒过去,偎在他怀里,呼吸缓慢,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像极了一只撒娇的猫儿。 傅祈年不胜欢喜,勾了她的脖颈又落下一个吻:“是不是吓坏了?我听喜鹊说这几日你怕得胃口都不大好了。” “胃口不好不是吓到了,而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商蔺姜没有倦意,把在山里头遇到管寨的事儿说了说,“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恶心。” 恶心得闻着傅祈年身上的味道才觉得胸口舒畅一些。 “阿玉去瞧过了,没什么东西,不用害怕。”傅祈年撒了谎。 昨天喜鹊将此事说了后,傅金玉便去山里头看了情况,就在发现管寨不远的地方,有一具腐烂不堪的尸体,大抵是中刀而死的。 叁问管寨后,管寨自知瞒不住只能和盘托出。 人是他杀的。 被杀的人不过是一位山上采药的大夫,因发现了管寨的身份才遭此毒手。 傅祈年不想让商蔺姜害怕才撒了谎,也不知她会不会相信,总之之后她没有再说话了。 第二天傅祈年是疼醒的,商蔺姜早已醒来,不知在生什么气,正用两排牙儿咬他的手指泄气。 “你怎么不咬嘴。”她咬的是昨日搅动得花瓣飞舞的两根手指,傅祈年吃痛,但没有阻止,他用一双朦胧的睡眼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人,“我昨晚嘴里也说了许多你不爱听的话,要不要咬一下泄一泄气。” “哼。”商蔺姜才不会上他的当, “生什么气,明明你也喜欢的。” “说我喜欢?” “不喜欢?”傅祈年掀开被褥,榻里的痕迹点点,指尖摸上去还有点黏糊,“昨晚你那儿和涨潮似的。” 商蔺姜不敢去看那些痕迹,抿起嘴,滴粉的脸靠在傅祈年身上闭上了眼睛,似要入睡。 傅祈年看她一眼,脸色有些许发白:“没睡好?” “嗯。” “那就再睡一会儿。” “冷。” 傅祈年抱紧了她:“那我陪你睡一会儿。” 虽然才醒来,不过商蔺姜确实有了困意,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刀疤男人丢进滚热的火炉里,明明是一场梦,可是她浑身燥热,鼻腔像被烈火堵住了,气呼不出来也吸不进去,而四肢也像被烧焦了一般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湿腻的脖颈多了一个冰凉的触感。 冰凉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她侧了头,想让这个触感永远停留。 商蔺姜是在赤兔准备西沉时才完全清醒过来的,醒来才知道自己生了热,头重脚轻,额头上盖着一张湿透的手帕。 傅祈年就在一旁守着,见她醒来,皱着的眉头终于展开,他取下额头上的湿帕,用手背探去,较之早晨,热退了不少,但怕今晚又热了回来。 他换了一张新帕放在商蔺姜的额头上。 商蔺姜无力久睁眼,睫毛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眼皮不由自主往下垂了垂,眼见要合上,傅祈年赶忙轻轻拍她的脸:“吃点粥再睡。” “呜呜,傅祈年,我好累的……”这阵热大伤喉咙,商蔺姜的声音变得沙哑。 “那也得吃。”黏糊糊的嗓音让傅祈年放出了柔情,将她缓缓扶起来后半坐着靠到自己身上,“粥很快就来了,吃完了就睡。” 坐起来后人精神了不少,商蔺姜脑子糊涂,说的话也奇怪:“你给我买头牛。” “买牛做什么?”傅祈年问道。 “不知道。”商蔺姜理直气壮地回,“就是觉得牛长得憨厚可爱,你给不给我买?不给我买我就不吃粥了。” 这个时候傅祈年除了答应别无选择:“给。” “我还想养马,要有鸡、狗……” “好,养。” “算了,狗就不养了,因为你和狗一样。” “呵呵。”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狗,那我也是狗了,诶,我怎么突然骂起自己来了?傅祈年,我不想当狗,你什么时候才休了我?” “你不想当狗?我就想当狗了?” “那不如我休了你?我要休狗休狗。” “……”陪着商蔺姜说了一通胡话的傅祈年不想再接话了。 话越说越无厘头。 而说了一通胡话商蔺姜逐渐清醒,忽然想起白天的那个梦,心儿一颤,带着哭腔问道:“傅祈年,你说我、我会不会遭报复啊,那个人是我抓的,要是他的子孙要找我报仇,我是不是当即就呜呼了?” 梦中呼唤 yuz hai wu.o ne “这种罪犯都会被诛九族,一个都不留,所以没有什么子孙后代会来寻仇。”想她是病着,所以脑子迷糊,更喜欢胡思乱想,傅祈年心疼她被病痛折磨得叁分似鬼,没有打趣她。 “真、真的吗?”商蔺姜朦胧的眼亮了几分,眼角上翘,有着淡淡的笑痕,但想到了什么,随之又暗了下去,流出几滴痛泪,“那也太可怜了,有的人就是无辜的,呜呜呜……” 这转变得也太快了些,一会儿害怕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伤心,不知道待会儿还会不会生气,傅祈年无言以对,闭嘴不接话了。 不过傅祈年不接话,不代表商蔺姜能消停,她忽然往傅祈年的胸口一抓,很是生气地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我都不喜欢你的,我都有未婚夫婿了,两情相悦才能长久,我们这样合久必分!” 生个病和吃醉了一样,傅祈年不和她计较:“少说些话吧,你喉咙都哑了。” “你是不是心虚了才不让我说话?”商蔺姜偏要说,“我就是不懂了,你若喜欢我,当初为什么把我丢在侯府里?不喜欢我,又为什么娶我?你就是个坏蛋!用阿娘来威胁我,无耻到极点。” 借着生病,商蔺姜把想骂的骂了出来,想打的拳头也都落到了傅祈年身上。 傅祈年受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别以为生着病我就拿你没办法。” “哼!”商蔺姜见好就收,不过收之前还是要装可怜,她猛地把头埋进掌心里,“我都病了你还这么凶……” 好在后来喜鹊将粥送了过来,商蔺姜是个好吃之人,虽然病了后胃口不大好,但吃东西的甚积极,一口接一口。 粥落肚之后又喝了一碗药,药很快起了作用,商蔺姜喃喃几句就睡下了。 这一睡,又热了起来,商蔺姜被热迷糊了,期间做了个梦,梦见陆承渊穿着大红喜服来迎娶她,他们顺利拜堂成亲,喝了交杯酒,但洞房的时候陆承渊却不见了,她在喜房里叫了好几声阿渊哥哥,最后出现的人却是傅祈年。 这个梦一直做到次日侵晨时,醒来后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好在热是退了。 傅祈年一夜未合眼,脸上不见倦色,他坐在窗边,见她醒来并未起身:“好些了吗?”更多免费好文尽在:m yush uwu.c om 商蔺姜想到那个梦,有些不是滋味,回应淡淡的:“嗯。” “那今日就回建昌吧。”傅祈年收回眼,态度冷淡得十分明显,仿佛昨日的温柔只是一场梦境。 商蔺姜感受到傅祈年的冷淡,虽不知他是怎么了,但不多在意,自己下榻倒了杯水湿润干紧的喉咙后才回了个好字。 吃早膳的当儿,喜鹊收拾好了行李,等商蔺姜吃饱喝足便乘上马车回建昌。 身上的热是退了,但精神未能当即恢复,身子也疲软得很,坐在颠簸马车上,商蔺姜眼皮垂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在马车上没有东西可靠着睡觉,唯一靠着舒服的是傅祈年的肩头或是胸口,但他上马车以后一言不发,脸色冰冷如凝着寒霜,眼睛斜斜,透过帘缝看着外头。 他在生气。 商蔺姜最怕他这副模样,自不会自讨没趣,上前去问他借肩膀小睡。 她扭扭身子,寻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便闭上眼,将就睡下了。 因身子不舒服,环境不好,她也很快睡去。 听到一阵绵长的呼吸声,傅祈年才将目光移到商蔺姜的脸上。 她的头靠在窗沿上,马车只要一点颠簸,她的头就会和木板来个相撞,傅祈年对她有气,却是忍不住开口对车夫说:“走慢一些。” 话音落下,马车不再颠簸了。 傅祈年下死眼盯着商蔺姜的睡容,有气却不能发泄。 他气她心里有陆承渊,连做个梦都是与陆承渊有关,尽心尽力照顾了她一夜,到头来只换来她一句句阿渊哥哥。 阿渊哥哥,好亲密的称呼,与她成婚一年多了,而她对他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日后再计较吧,傅祈年自嘲了一下。 身上一整日都是忽而增寒忽而发热的,商蔺姜睡得并不安稳,没多久后就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马车并未行驶,马车内只有她一人在,不见了傅祈年的身影,不过外头有些声响,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撩开帘子。 马车停在一片竹林里。 “夫人醒了啊。”喜鹊见帘动,飞奔至马车边。 “嗯。”商蔺姜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下马车的时候需要借喜鹊的手才能稳稳落地,“怎么停在这儿不走了?” “马车坏了。”喜鹊两只手扶着商蔺姜,“车夫正在修。” 商蔺姜闻言,撩眼看了看蹲在轮子旁的车夫。 原来是轮子有些走作了。 下了马车,也不见傅祈年的身影,商蔺姜状若无意问了一句:“都台呢?” “说是去走走,待会儿就回来了。”早晨喜鹊便感觉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了,因不知为何,回答时都有些拘谨,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疏离。 商蔺姜没有再回话了。 竹子在冰雪中傲然挺立,一片的葱郁之色十分喂眼,由着喜鹊搀扶,商蔺姜在竹林里慢慢地走。 忽然竹林中窜出两只毛发红黑的小东西,其中一只不偏不倚扑在商蔺姜的脚边。 两只小东西从竹林窜出来后就扭打在了一起,落下风的一只被咬住了耳朵,肚皮朝天,嘴里发出嘤嘤的惨叫声。 小东西倒在脚边的时候商蔺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粗看两只小东西有些可怕,背上的毛发偏红,而肚皮上的毛发颜色却是黑不溜秋的,尾巴上的花纹一节深一节浅,像色彩斑斓的毒蛇一样,但细细一看,原是两只长着大花脸的小东西。 它们厮打完,就近摘了竹叶,拿在手里慢慢咀嚼。 “夫人不怕,是九节狼。”喜鹊说道,“喜欢吃竹子和甜的东西,不会主动伤人。” “九节狼,是狼吗?”商蔺姜不曾见过喜鹊口中的九节狼,有些好奇。 “不是狼。”喜鹊解释,“是它们的尾巴长有九个环状斑纹,所以称为九节狼。” 商蔺姜数了数它们的尾巴,果真长有九个环状斑纹,愈发觉得它们可爱了,于是蹲下身看它们吃竹叶,看到酣处嘴角不住上扬。 “夫人喜欢的话,不如带回府里。”见商蔺姜心情转好,喜鹊提议,“它们好养活,平日里吃竹叶就成……” 九节狼实在可爱,商蔺姜有些心动,可转念想到傅祈年,眼神暗了暗,说:“算了。” 争吵不休 若傅祈年和昨日的态度一样,商蔺姜定会对他撒娇,求他把九节狼带回府里,可他今日定态度格外冷淡,冷淡得似乎还夹着一丝怒气与厌恶,她哪里还敢说一句话。 平日里傅祈年待她是好,可是二人之间尚有隔膜,她的身世也摆在眼前,好的时候她闹一闹只当是打情骂俏,不好的时候就得小心翼翼,看着脸色行事。 商蔺姜厌烦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是无法改变。 九节狼吃完竹叶,蹦跶着跑进竹林里了。 商蔺姜觉得冷,起身回到马车。 两刻后傅祈年回来了。 车夫正好修好了马车,问傅祈年是继续赶路,还是绕一段路到前方的镇上用晚膳。 还有一个时辰天才黑下,可前方的路是山路,人迹稀稀,若一直往前走,要走上两个半时辰才能到镇上,到那时天早已黑下,也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傅祈年隔着帘子,深深溜了一眼马车内的人,良久才道:“绕路吧。” 喜鹊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九节狼的事儿。傅祈年说完撩开帘子,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四目相对。 商蔺姜先移开了眼,低了头观着自己的鼻尖。 逢上那双暗藏秋水的眼眸,傅祈年喉咙发痒,轻咳两声后便没有再发出声音来了。 马车内又是一阵沉默。 商蔺姜从观鼻尖,到观自己的脚尖,最后不着痕迹,将目光移至傅祈年的脚尖上:“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问话的时候商蔺姜没有抬头。 傅祈年见问,抬眼看了过去,声音清冷:“没有。” 不知这个没有是在回答哪一件事。 得不到答案,商蔺姜挫败,头低得更低了,一双眼转来溜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着溜着,鼻头发热,眼眶也是湿热的,在她没有反应过来前,眼泪已经打湿了放在腹部上的手。 商蔺姜发现自己掉了眼泪,当即藏起湿答答的手,在傅祈年反应过来以前,微微侧过身子,闭上眼睛装睡起来。 一刻后,马车停在名儿叫清竹的镇子上。 傅祈年随便寻了家客馆用晚膳,点了叁道菜一汤一糕点,一道姜汁鱼翅,一道糖醋藕丁,一道珊瑚雪花鸡,汤是玉米大骨汤,糕点是糖蒸酥酪,有咸有酸还有甜,都是商蔺姜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才哭过,商蔺姜胃口缺缺,筷子动得极慢,动筷也只动眼前的糖醋藕丁,傅祈年看了几眼,没忍住问:“没有胃口?想吃什么?” 商蔺姜始终是微微低着头,听到这个问题时,脑子里都是九节狼吃竹叶的模样,于是脱口道:“想吃竹叶……” “竹叶?”傅祈年以为听错了。 商蔺姜皮笑肉不笑,回:“没什么。” 商蔺姜此时的心思,估摸只有一旁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喜鹊知晓了。 傅祈年未语,只是端走那盘藕丁,将姜汁鱼翅和珊瑚雪花鸡摆到她的面前,还舀了一碗汤送过去。 晚膳吃完,见外头的风雪渐渐变大,怕路途有个山高水低,傅祈年打算明早再启程。 简单洗漱一番,商蔺姜吃了善后的药便上榻躺下,屋里头烧着炭火,可炭火不够足,蜷缩着身子也睡不暖,打着寒颤在榻上躺了两刻傅祈年才回了房。 听到动静,商蔺姜忽然紧张不已,咬着牙关,闭上眼装睡。 傅祈年回了房,却没有上榻睡觉的意思,他轻手轻脚走到榻边,不言不语看着榻里蜷缩而眠的商蔺姜。 他背光而站,人形阴团恰好罩在了身上。 阴团无重量,可罩到身上来的时候,商蔺姜觉得胸口沉沉的,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 傅祈年面无表情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抬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探得额头不温不热便收回了手,随后灭了烛火,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烛火灭去的那瞬间商蔺姜睁开了眼睛,看着傅祈年的背影开了口:“傅祈年,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发热过后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带着病气,眼皮眉黛欠分明的面容叫人越瞧越爱,越爱越怜。 傅祈年已有易威为爱的念头了,可到底是醋气难平,辞色冷冰冰回答:“早些睡吧。”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阵泣音。 商蔺姜常常哭,但大多时候都是怒极而哭,像这般悄无声息地落泪傅祈年是第一次见,这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还是庸柔没能狠下心肠。 见他过来商蔺姜侧了身子,状似躲避。 “怎的哭了?”傅祈年伸出一根手指,替她擦去吊在面颊上的泪珠。 “受了委屈,为何不能哭?”商蔺姜拍掉腮颊旁的手臂,积攒了一天的怨气,此时话头一开便再也收不住了,“你总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对我百般好,不高兴的时候,就把我丢在一旁,舍眼看我一眼都不乐意。你凭着一身官服,一拳为主,什么事儿都要合我计较,有时明是自己无理,偏不肯认错,只赖我性子躁,前先的事儿不就是如此吗?昨日在耳边口口声声说爱我,今日就白眼待我,到底是肠子花花,厌常喜怪。” 商蔺姜的病未瘥,傅祈年不想在这种时候争吵,吵起来动肝火,到时候又要病一场,可商蔺姜满身的怨气,说的话让他暂平的醋气火匝匝烧到了头顶:“到底是谁的肠子花花?昨日和我恩爱欢好,梦里却和你那竹马比翼双飞。我倒是不想和你计较,可你从未在意过我的感受。是你不爱我,并非是我不爱你。” 听到那句比翼双飞时商蔺姜愣了一下,疑惑自己做的梦傅祈年怎会知道?但愣了一下后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大抵是做梦时说了梦话,叫他听见了。 每当提起陆承渊,傅祈年都是这副失控的模样,心里多疑多虑,今日也是如此。 是因爱她太甚?还是因伤了尊严?商蔺姜不懂他的心思,而说起陆承渊,她只觉得委屈不已,冷笑一声后,回: “傅祈年,我和陆大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打小就有了婚约,他待我极好,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情,在你没有插足之前我过得自由且幸福,因为有婚约,我自有知识以后,一直将陆大人当成未来的丈夫,而不是后来强上的你,我只是一个凡人,这些年来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我和陆大人是带着遗憾与不甘分开的,这个遗憾就算在我日后爱上了你也不会消失干净,而这都是你亲手造成并且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你总因陆大人和我生气,可是傅祈年,你是没有资格生气的,你当年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从没想过后果,可不代表这个后果不存在,你一手造成的后果总要自己去承受,而不是我……” “你当初娶我,并非是想要夫妻美满,一双两好过日子,假是如此,就不会使那下叁滥的手段,拿我亲爱之人来威胁。你娶我的目的不纯粹,我又是不甘不愿嫁给你,而如今你要我全心全意爱你,总得给我些时日,我并没有一直抗拒你……我想你也清楚,不是吗?” 给我摸摸 傅祈年沉默不语,做着思考状,不管如何思考,都不知如何反驳才好,说一句早些睡,起身便想走。 “我冷。”商蔺姜手急眼快,抓住他的手腕,委婉让他留下来。 几次叁番因陆承渊而发生口角,对她来说不过是心情不美几日,可对陆承渊来说是未知的危险,她不愿意看到有人因自己而受到伤害。 而今次她先低了头,也是因心里受动,收到信以后的傅祈年马不停蹄赶到红螺寺,见到他的那刻,前先闹的别扭早在昨日就一笔勾销了。 既然一笔勾销,再因同样的事儿吵起来,覆车继轨,这日子过得未免太疲惫无趣。 傅祈年已经起了身,手腕被抓住后,酸涩不已的胸口一阵乱跳,他在黑暗中抿了唇,想说叫喜鹊送多些炭火来,可抓住他手腕的人似乎是窥见了他的心思,慢慢松了手指。 拉扯之力逐渐感受不到,傅祈年心里一空,心跳也漏了一下,独属于他的那点情意似是被他亲手推远了,他忽然慌了神,反牵住松了力的手指,而后顺势坐下,哑声哑气道:“我陪你。” 他顺势坐下也顺势将人搂进了怀里,以体授温一小会儿后才搂着怀里人躺进榻里。 商蔺姜身子未瘥,躺下后当即睡意浓浓,迷迷糊糊将睡时,隔屋忽然响起一阵瑟瑟之音。 这一回傅祈年可没有和上次那样一口气要了叁间屋子,今次隔壁屋住了人,大抵是冬日寒冷,两具身体靠着靠着就燃起火气了吧。 除了瑟瑟之音,还有有娇滴滴的气喘声,时大时小,商蔺姜听得面红耳热,就着月光,撩眼看了傅祈年一眼,不料来了个四目相对。 即使在幽暗的环境中,商蔺姜还是看见傅祈年眼中的欲望了。 傅祈年的身子在冬日也暖和,动了欲望后就如火炉一般了,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纳凉,可是耳听淫音,怀中抱着美人,纳凉也不足以让欲火灭去。 在此时此刻,商蔺姜身上的一点香气,一道微弱的呼吸之音,都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欲望。 “商商……”傅祈年低低唤一声,话音落,捧起腮颊送上自己的唇瓣。 商蔺姜不迎也不抗拒,慢下呼吸应对他急切的吻。 四唇相贴,生有喋唼之音,虽是断断续续的,但商蔺姜再也听不见隔壁屋子里的暧昧声响了。 不知亲了多久,胸口上多了一只手,揉着鼓鼓的软肉,偶尔也似摘樱桃那样捻着软肉的顶端,商蔺姜招架不住,身子一仰,破碎的呻吟欲从齿间漏出。 墙不隔音,而傅祈年气性小,不乐意被旁人听见这道动梁尘的妙音,紧贴了唇瓣,用力一吸,让呻吟在唇瓣之间一点点消失。 顾着商蔺姜的身子不好,傅祈年这回的温存细腻又漫长,漫长到股间的水儿派了一次又一次,空虚难耐到极点,他才凑上胯,将痒意慢慢杀。 榻内的瑟瑟之音控制不得,不过呻吟可控,每次往深处撞时,傅祈年且要俯下身将商蔺姜的唇瓣锁住,等慢下抽动时才离开。 傅祈年知商蔺姜今晚受不住,就这样一锁一松,当精动那刻,他没有忍耐,在外头释放干净。 后半夜里,商蔺姜累得又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管寨的后人拿着刀剑咬死追砍。 刀剑落在生上的痛感格外真实,醒来后想起这个梦心有余悸,商蔺姜两下里害怕,怕得眼泪落了下来,推了推一旁未醒的人,沙哑地说:“傅祈年,赏钱五十两,我给你二十两,然后你当我的贴身侍卫吧。” 傅祈年被她推醒,闻此言,反掌去摸她的额头。 额头凉凉的,可说的话古古怪怪。 “我、我梦见我被报复了。”商蔺姜把所做的噩梦说了出来,“九族啊,有好几百人了,一人给我一刀,我将死无全尸也。” “你这胆子……”傅祈年哑然失笑,起身去倒杯温水送到她的嘴边,“好,我当你的贴身侍卫。” 慢吞吞喝了半杯水,喉咙的干涩感消失,商蔺姜想到了一件和傅祈年有关的事儿,眼睛有意无意往他的身上溜:“傅祈年,你身上的肉是硬邦邦的,硬邦邦的肉,刀剑砍下来的时候,伤口是不是会浅一些?” “再硬能比铁甲硬?”傅祈年无奈,要是身上的肉能比铁甲硬,那他上阵杀敌时就不用穿上千斤重的铁甲护身了。 “但硬邦邦的肉抗打。”商蔺姜也想要有一身硬肉,想多了,可耻的念头随之到来。 傅祈年身高九尺,肩背宽阔,显得腰如雄蜂那般的细,是一具甚可观的叁角身胚。 昨日弄事儿时商蔺姜软无力,早已记不清楚摸起来的感觉是如何的,她急波波解开傅祈年的腰带:“你、你给我摸一下。” 腰带一扯便松,掉落在地上,傅祈年的眼皮连跳叁下,不由吸腹,来不及出声阻止,身上的衣服已经散开,有一双温热的手在块块分明的腹部上移动。 商蔺姜留有圆甲的指尖从上往下沿着凹缝描摹,到了肚脐眼后就往上移动,然后拐个弯向下移动,和学作画的孩童一样聚精会神。 肚脐眼是手指头到过最底的一处地方了,摸了一圈后她又转去摸胸口上的肉块,傅祈年燥热难安,呼吸渐渐慢下,按住那截乱动的手腕:“说说,感觉如何。” “就……层次分明。”商蔺姜脸不红心不跳回答。 她摸的时候没有半点儿颜色的想法,只觉得眼前的身胚可观,也好摸,美中不足的是肌肤干燥,不够顺滑。 “没了?”傅祈年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层次分明是指手感还是观感。 摸了那么久只说出四个字不大礼貌,商蔺姜想了想,补充一句:“就是有些干燥,以后你也擦点润肤膏吧,我心胸宽广,会分你一点的。” “……”情动多时的傅祈年没好气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着装,“那真是谢谢你了。” 少言寡语的女子最为可爱,这句话适合用在商蔺姜的身上。 往日之事 商蔺姜嘴上嫌弃着傅祈年的肌肤干燥,不过那只手可没有收回来,摸上瘾了似的,摸得越久,越是觉得身上的肉硬一些刀剑便难刺入。 傅祈年被摸得骨头酥养,好几次想叫停,只是说出半个“不”字,就会被商蔺姜瞪一眼:“摸摸怎么了……一个大男子,这般小气做什么?你好好受着,等身子好了,我是要奸.夫的。” 说着指尖戳了戳他胸前微微硬涨的小红点。 修得圆滑点指甲,戳上来不痛但痒,傅祈年咬紧了牙关才承受住。 摸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商蔺姜才失了兴致,道句无趣,嫌弃地把方才摸得爱不释手的人给推开了,然后出门去寻好吃的去了,留下傅祈年一人在屋子里失态。 商蔺姜离开建昌是因祖母王湘莲来了建昌,如今过了二十多日了,王湘莲还没有要回北平的意思,商蔺姜想到回到建昌后要和这么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相处,实在是郁闷得茶饭不思。 她为女时非柔懿为则,为妇时非贞顺有礼,在王湘莲眼中可谓是无教养之人了。 而更让她郁闷的是这一次伯娘甄元瑾也来了。 这个甄元瑾的疑心病不是一般的重,她从前怀疑傅祈年的父亲傅政,为了侯爵杀了亲兄长傅宴,现在又怀疑傅祈年想要侯爵,而想对自己的儿子傅书旭下手。 王湘莲十八岁下嫁靖远侯傅越,生了两儿一女,女儿及笄后入宫为妃,长子傅宴娶了忠勤伯之女甄元瑾,傅越死后,傅宴世袭靖远侯,可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因病而死,故由次子傅政继了侯爵。 傅政便是傅祈年的父亲。 傅宴死后的第三个月,甄元瑾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不知男女,且就算是男胎,如此庚齿也不应袭爵位,于是还是由傅政暂袭爵位。 傅政娶的是县官之女秦霜。 秦家门第不高,家世业医,均非贵族,到了秦霜父亲这一代才进了官道,得了个芝麻小官,王湘莲觉着秦家是无家教之家,养出来的女儿不过是空有美貌而无才情与教养,不能成为傅家的媳妇,这一场婚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点头答应过。 但傅政是个痴情人,态度强硬,非秦霜不肯娶,娶了之后不曾纳妾,这让王湘莲对秦霜的厌恶更增了几分,连带着她生下的孩子也不待见。 傅祈年十一岁那年,秦霜生下了次子傅金玉,十四年后她因暴疾而死。 甄元瑾怀的是男胎,等这个孩子一出幼,傅政立刻归还侯爵。 傅宴死得突然,在傅政承袭侯爵的那一刻,甄元瑾滋生疑心,疑是他杀了自己的丈夫,这一疑便疑了十多年,直到傅政归还爵位才作罢。 这几年傅祈年风头十足,为国家建功无数,甄元瑾见自己的孩子傅书旭,虽然年龄和傅祈年相差无几,但因身子虚弱,只能当个闲散的侯爷,想望子成龙都不能了,心里不是滋味,时增怅触,不免又疑起傅祈年别有肺肠,只要傅书旭一死,他就能从伯爵升到侯爵了。 因心里怀疑,她对傅祈年对态度自然不善,连带着对商蔺姜也颇不友善。 商蔺姜在侯府的一个月里几乎没有松过一口气,侯府里上下都是王湘莲的人,她提心吊胆过着日子,却还是时时被王湘莲和甄元瑾捏错。 尤其是王湘莲,将她当成了仇人似的。 王湘莲的母家家世通显,父亲是开国功臣之首宜国公,阿娘则是首辅之女,而她不到三十岁便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出身高贵如此,性子自然强势,下嫁到侯府以后,府中之事不论大小都要过问一番,而孙子的婚姻大事,她又怎能不去管。 王湘莲对她的敌意,商蔺姜起初以为是因自己身份不高,嫁近高门中恐贻外人讥议,或是因傅祈年没有合她的心意娶那萧家的小娘子,让她失了信行,脸面大失。 可是后来商蔺姜发现王湘莲不只是因这两个原因嫌弃厌恶她,如果只是如此,不至于会害她的性命才是。 嫁进侯门后,王湘莲起初只是动嘴,说几句深刻的语言,暗讽她身份上不得台面,可到了后来,就寻着机会就会动用家法了。 但凡在礼法家规上出些错,不是饿着肚子去祠堂里跪香,就是被细长的柳条打手心,打得见血了也不停,若加以反抗,则是倍增痛楚。 打骂罚跪这些家法弄不死人,商蔺姜不是糖堆里养出的姑娘,忍一忍,将委屈往肚子里咽,也能屈膝求生,可是王湘莲是想让她死。 在傅祈年回府前的七日里,她险些从数十级的楼梯上滚落,莫名其妙被人撞到肩头,又或是差些落入冰冷的池塘中,最后还因吃了有毒之物,身子难受了好几日。 这些也罢了,命都保住了,不过王湘莲的手段不只是如此,就在傅祈年从陕西回来的那日,吃过午膳后她忽然头晕眼花,甚病欲眠,沾枕头就睡,睡不到半个时辰,寝处忽然走水,若不是傅祈年来相救,她将成一具焦黑的尸骨。 商蔺姜在今日回想起来,暗说一句自己命大也。 傅祈年近日事务并不繁忙,便在清竹镇上多留了两日,想着王湘莲的事情,商蔺姜整日价没情没绪,白日里发呆,夜里做噩梦,短短一日就瘦损了不少,噩梦惊醒后她问傅祈年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将她一人留在侯府中毫不过问。 “那时我去救灾了……”傅祈年垂了眼,“抱歉。” 在侯府里的这些事儿傅祈年都知道,不过有一件与傅书旭有关的事儿他不知晓,想到这件事儿,商蔺姜的脸色愈发难看:“可是你明明知道祖母不喜欢我的,伯娘、堂嫂也不喜欢我……傅祈年,我不想回建昌。” 八十八两 回建昌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商蔺姜还清楚记得那日走水的情形。 六花飞舞的冬日,被浓烟与烈火重重包围着,她在火热中清醒了过来,身子却乏力难支,用尽全力爬到门边,不想那门竟从外头锁上了。火将寝处烧了大半,房梁塌的榻,什具毁的毁,外头的人才开始救火。 寝内无处可藏,她只能缩在火势较小的角落里等待着烈火靠近,慢慢等死。 当初傅祈年刚回侯府便看到火光,心被揪起,飞也似向火光处跑去,见是自己的院寝走水,又见在外头围观的人里没有看到商蔺姜,想也没想便冲了进去。 傅祈年稍晚晚一步回来,商蔺姜就真的要被活活烧死了。 在这件事以后,傅祈年便把商蔺姜带到了四川,一直没有再回侯府里了。 傅祈年安慰商蔺姜:“这一次祖母不敢再和从前那样了,且回了建昌,我有别的办法让你不和祖母伯娘打交道。” “真的吗?”商蔺姜七分信,三分疑。 “嗯。”傅祈年想了想,又说一句,“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饶是傅祈年那样说,商蔺姜在回程的途中还是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气,一路上时不时就问还有多久到,越近建昌,她越是沮丧,沮丧得不停烦起一旁安安静静的傅祈年:“你早点给我休书,我就不用和祖母打交道了。你还是快些休了我,娶那位萧妹妹吧,那萧妹妹生得好看,和你门当户对,你们傅家和萧家本就亲,婚事一成,亲上加亲。我就是个小门户里出来的人……呜呜呜,傅祈年你干什么不理我,你又冷待我!好啊好啊,你没有心。” 说着以手作刀,要剖开傅祈年的胸口看他有没有心。 “商蔺姜……”傅祈年不被烦得头皮发麻,抓住那只在胸口上乱划的手,“再这般吵闹,小心我一气之下,让阿玉不给你五十两了。” 这话顿惹得人不高兴了,怎么还拿银子威胁人呢?商蔺姜这几日心情不佳,荤腥也少碰,正闷着呢,闷久的人那口气和火焰一样足:“你摆着一张严凝的脸色给谁看呢?这世上哪有人爱吃硬的?你好声好气说一句,我吃了软,我就不烦你了啊。你忒无耻!居然拿银子威胁人。” 说完眼角挤出一颗泪珠来打悲:“你怎么那么喜欢威胁人呢?” 今日说的这般好那般好,反正明日就能矢口否认,别作道理了,傅祈年不吃她这一套,眼皮抬都不抬,风轻云淡一句:“我给你吃软的,你只会瞪鼻子上脸。” “就算如此,我也是蹬你的鼻子上你的脸。”商蔺姜恼羞成怒,耳垂红红,“是因为心中有你才这样,若我心中没有你,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那真是我的福气,我应该高兴?”傅祈年冷笑一声,闭耳不听她的胡话。 什么心中有他,心中有他的银子还差不多。 但在气头上的商蔺姜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冷淡,将头一扬,一脸傲色地回道:“你现在才知道?呵,之前是眼是瞎了吧?” 罢了,话说不通,傅祈年决定闭嘴不再搭理。 他不回话,商蔺姜便觉自己在吵嘴中赢了一回,心情变得通畅了。 心情一通畅,话变得更多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傅祈年,你说你能活到几岁?你说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到时候你的身躯就由我来替你点火烧了吧,这些火化工烧一具尸体的工钱是五钱,你瞧瞧你,九尺高的金贵身子,就算要在火里头化成灰也金贵,也不只值五钱吧?我觉得值八十八两。你瞧瞧我的心儿是不是热似油碟,肠子是不是红似血液,不如先给我八十八两,后来的浇茶、奠酒、啼哭还有安灵位我都亲自替你做……啧啧,我真是个大好人呢。” 索银子都索到死不死的话题来了,傅祈年左耳听右耳出,侧过身去看窗外的景色,这时候只要不说话,等她说累了自然会闭嘴了。 商蔺姜等不到他的回话,想不定又把人给骂: “你当真是铁公鸡!” “傅祈年,等我身子好了,要把你奸到去黄泉做穷鬼!” “纸钱我都不给你烧一张,我给你烧个盆,让你去地府里乞讨,呵!” 今日的商蔺姜火气大,在那儿嘚啵了好一会儿都不觉得嘴巴累,傅祈年的脑袋因她的吵闹嗡嗡作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道:“你的喉咙还没好,再喊下去,今晚喉咙疼可别叫我给你倒水喝。” 他被烦得不耐烦了,不过没有生她的气,板起面孔只是想吓唬她。 声音冷冷,不过傅祈年的脸上不见一点愠色,商蔺姜不转眼,察颜观色了一番后一点也不害怕,不过也是喊累了,乖乖闭了嘴。 看见商蔺姜低了头不说话,傅祈年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太重,声腔软了几分说:“从前你受的那些委屈,等时机到了我会一一追究回来。商商,信我一次,别再忧愁那些事儿了。” 话说完,无人回应。 他想了想,又说:“要不要吃些东西?” 还是无人回应。 商蔺姜心情低落,不想说话,身体往后一靠,闭上眼睡觉去了,傅祈年只能和自己生气了。 马车颠簸,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商蔺姜睡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傅祈年搂抱着,身上盖着他的斗篷。 睡的不安稳,但睡的很暖和。 一觉过后方才的不愉快忘得差不多了,商蔺姜贪恋温暖,继续他怀里躺着不肯起身,躺得无趣了,就去掐他身上的肉。 傅祈年被掐得有些疼,嘴里是欲言又止,怕说多错多。 在夜幕降临以前,马车缓缓在府衙前停下。 马车一停,商蔺姜不由叹了气,下马车后偏偏倒倒站不稳,等进了府里,看到府内出现几个生面孔,想也不用想是王湘莲的人,这回她走都不想走了,做尽了百般怯弱。 “回来了?”王湘莲珠光宝气,挈着几名打扮俏丽的姑娘款款而来。 商蔺姜抬眼瞧了一眼,甄元瑾走在王湘莲的右肩头处,一年不见,她们身上的气质没有一点改变,一样叫人不舒服,她不敢多看,随即垂下眼皮,屈膝问安:“祖母慈安,伯娘……” 还没问完安,傅祈年便打断了,上前一步,以身遮住身后之人:“时候不早了,祖母伯娘到底是上了年纪,还是回屋里早些歇息罢。” 语言之能 傅祈年和王湘莲的关系并不和睦,和甄元瑾的关系也是一般,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对侯府里的一切人物都格外冷淡,早有自立门户的想法,不过王湘莲百般阻挠,常以死相逼。 只是王湘莲忘了,傅祈年对她只有恨,她要是死了,保不齐还会偷着乐,想到此,她便以将秦氏从族谱除名为挟,断他自立门户的念头。 为了母亲,傅祈年不得已暂时绝了这个念头。 不能自立门户也无妨,将商蔺姜带到四川以后他不曾回过侯府,今年的春节他亦未曾想过要回去。 不过他不回,王湘莲便自来,她怀的是什么心思,傅祈年不用去琢磨也知道,无非是为了他的婚姻事。 商蔺姜嫁给他一年了,不曾庙见,名字未进族谱里,不管嫁给他多少年,只要王湘莲有一口气在,那商蔺姜绝无进族谱的可能。好在商蔺姜对此事并不在意,提起来还乐呵呵笑:“进你们傅家的族谱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你们傅家人几乎人人居在高位之中,最容易触犯诛九族之罪了,到时候万一真出事儿了,我可以全身而退呢。” 话是这么个理,不过她那笑嘻嘻的脸皮也忒没心没肺,傅祈年说不上不高兴,只是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祖母她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一直等着阿年你回来。”面对傅祈年冷淡的辞色,甄元瑾不慌不忙,一副从容的笑态应对。 反观王湘莲,脸上的不悦之色毫不加以掩饰,每当看向商蔺姜的时候,眼光宛如一把利剑,恨不能将她那张面容毁坏。 “那祖母也是神机妙算,倒算得出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傅祈年半是讥讽半是玩笑,“今日舟车劳顿,我有些累了,祖母和伯娘自便吧。” 说完牵起商蔺姜,大大方方和她们擦肩而过。 …… 坐了一日的马车,腰酸背也痛,商蔺姜先澡了身,身上清爽后困意即刻来,在灯下连珠箭打呵欠出神,等傅祈年身上也清爽了,她才躺下。 一躺下,她带着一团香气钻到傅祈年的怀里,拿他的手臂当枕头,躺了一会儿后,眼内露怯,想不定问道:“明日你在府上吗?” “这几日我都在。”商蔺姜难得主动,傅祈年伸手搂住她的腰。 “唔……那就好。”商蔺姜安心了。 上榻的时候傅祈年就闻到她今日身上的香味有些不同,靠近之后,新奇的香味让他肌骨糜糜:“今日用了新的香露吗?” “嗯。”商蔺姜点了点头,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合了眼皮睡下。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睡得极香甜,唇瓣微开,差些把傅祈年的手臂给打湿。 次日一早,傅祈年带着商蔺姜去请安,请安之后二人一起去了书房,一整日下来形影不离。 正午过后,萧朝颜跟着祖母王宝卿来到府衙品茶赏花,王湘莲叫身边伺候自己的许嬷嬷到书房请傅祈年来见客。 其实王湘莲想让傅祈年见的客只有萧朝颜罢了。 傅祈年看得明白,既知是陷阱,哪里还会往里头跳,托言昨日在途中沾了寒露,致身子不爽,怕过病气给他人,故不能出门见客。 许嬷嬷三次来请,傅祈年三次婉拒,王湘莲索性让萧朝颜去书房。 萧朝颜对傅祈年有情,不过她是个会害羞的小娘子,丢丢秀秀走到书房前,没有强行入内,只是在滴水檐下关心几句“傅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 时隔一年再次听到这如娇鹂的声音,商蔺姜两条手臂起了一片小疙瘩。 真是好甜的嗓,她偷眼看了看傅祈年的神色,他眉目淡然,自顾看着手里头的书,仿佛萧朝颜喊的不是他。 傅祈年本欲沉默到底,但商蔺姜见外头的人影一直未离去,觉得让个小娘子在外头吹寒分实在是掉礼,于是扯了扯傅祈年的袖子,折声道:“你还是回应一句吧,今日外头的风,有些大。” “无碍,你走吧。”傅祈年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才出声。 话落,萧朝颜很快给了回应:“那我就不打扰傅哥哥休息了。” 声音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委屈,大抵是有些失望了。 外头的人影消失后,商蔺姜收回眼,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傅祈年不去见客,她自然也不用去,在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吃樱桃,看累了、吃累了就去打扰傅祈年,在他耳边蚊子似的嚷,不是嚷着要那八十八两银子,就是嚷那休书的事儿。 扰得他眉头紧皱,似有气要发才消停。 消停之后,她忽然没了情绪,趴在书案上,道:“你那位萧妹妹,今年也要二十了吧,不能嫁给你的话,萧家人就这么一直把她的青春耽搁着吗?” “不知道。”傅祈年合上书,“总之我不会娶她。” “诶,其实她是个蛮伶俐的小娘子。”商蔺姜若有所思地说,“虽然她当初得知你成婚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对我也不屑于内交,却从未有一句恶言,有一回她来侯府时碰巧撞见我被家法伺候了,会为我缓颊呢。” “她虽有些跋扈,但心肠不坏,其实她不一定是喜欢我,只是萧家人常在她耳边说日后的丈夫是我,听多了,便自以为喜欢的是我了。”对于这位自小相识的萧朝颜,傅祈年一直都是将她当成妹妹来对待,从无半分男女间的感情,“她的事商商不必在意。” “嗯……”看了半日的书,商蔺姜有些累,拖着疲软的身子去小榻睡了一觉。 王湘莲不知何时才走,傅祈年有事务在身,往后的几日里总不可能日日都在府里待着,就算他确实有空闲,却也不能预料到往后的某日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事要出府处理。 到了晚间吃晚膳的时候,商蔺姜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难道你说的方法,就是这样避而不见吗?” “你没发现喜鹊不在吗?”傅祈年眼皮掀也不掀一下,默默夹着菜。 经他这么一说,商蔺姜才发现喜鹊不在,好似是昨日就不见踪影了,因为昨日夜里伺候她洗身的是春香和紫翘,二人鲜少伺候她洗身,一不小心还放错了香露。 她喜欢用茉莉香露洗身,但她们放的是玫瑰香露,玫瑰味道浓,不过也是好闻的香露。 商蔺姜眨眨眼,问:“她去哪儿了?” “给你搬救兵去了。”傅祈年简洁回答,“总之你放心就是,别胡思乱想,过几日借口送你去北平,然后你去绍兴避避乖。” “真的?”去了绍兴就能见到母亲了,商蔺姜眉开眼笑,一时激动,搁了筷子抓住傅祈年欲夹菜的手腕。 “嗯。”手腕被抓住,傅祈年依旧能夹菜吃,“不骗你。” “傅祈年,你真是个好人呢。”商蔺姜一高兴,嘴里的甜话甜得腻人耳朵,边说还边往傅祈年的碗里夹菜,“好人就要多吃一点,来来来。” 夹的菜都是些她不爱吃的,自己爱吃的菜是一点也不夹,这个殷勤,傅祈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晚间的风比白日里还要刺骨三分,商蔺姜在寝内冷得倒吸气,傅祈年洗澡未归,她留了灯,宽了外衣后就要睡下,但衣裳才宽,许嬷嬷后脚就来,说是王湘莲请她去诵经。 这哪里是去诵经,分明是去送命啊。 王湘莲的时辰掐的好,偏偏是傅祈年不在时来请,商蔺姜吓得冷汗直流,困意倦意早就飞到爪哇国里去了,她现在比夜行的老鼠还清醒。 王湘莲来请,傅祈年又不在,商蔺姜不得不去,她愁眉苦脸简单为容一番,出门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跟着许嬷嬷到了正屋。 正屋亮如昼,进去时商蔺姜的眼睛被烛火的光亮刺疼了一下。 王湘莲一身素服坐在屏风前,发上的珠钗已卸,只勒着镶嵌着宝石的狐狸毛抹额,她悬着手腕在写着什么,见商蔺姜来,不紧不慢写多了一行字才搁了笔:“阿年说你去禅修了,正好我这几日头有些疼,你给我诵诵经,消一消我的头疼。” 说完她对许嬷嬷使了一个颜色。 许嬷嬷领意,捧着一本《心经》送到商蔺姜跟前。 商蔺姜硬着头皮接下来,接经文暂且不是难事儿,难的是不知是要站诵还是跪诵,亦或是正坐诵。 许嬷嬷只送来《心经》,没有送来软垫,这是要她站诵的意思? 正屋里没有铺地衣,准确来说是收了起来,商蔺姜觉着王湘莲今晚的目的是要折磨她的双腿,她想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膝着地跪到了地上。 冬日的地板阴冷,她刚沐浴完,裙下的裤子薄薄,跪下去的那一刻,就如有千万根针刺入膝盖里。 商蔺姜忍痛不嘶,打开《心经》慢声细语念起来。 王湘莲瞧也没瞧她,在她开始念经时,转身到屏风后的床榻躺下了。 念了三页,商蔺姜发现后头的经文被墨水糊了,许多字已经看不清,王湘莲自然是知道的,等第四页念完,她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过来:“昨日不小心把墨水撒在了上头,好些字都被遮住了,人老了,今日重抄了几页便觉得手酸,眼睛也瞧不清……”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 此话一出,商蔺姜了然于中,接了话:“孙媳闲居无事,禅修时也与师父们一起抄写过佛经,今日恰好能帮上祖母。” “那也好。”王湘莲声音冷冷,“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还通藏文,你不如译一本藏文版的《心经》吧。” 闻言,商蔺姜大惊失色。 不是因要译一本《心经》而吃惊,而是因王湘莲知自己通藏文而吃惊。 这件事只有母亲、外祖父母和陆承渊知道,而她也从未在外人面前偷漏过语言之能,王湘莲又是如何知道的? 就在她疑惑吃惊之际,又听王湘莲似笑非笑说道:“你的外祖母也替我译过一本佛教,虽是看不懂,不过字迹倒是工整清秀的。” -- 商商懂藏文在好前面有提到一点点。 目前已知商商会日文、藏文。 她通三国语言,另一个就是朝鲜文。 初次见面 商蔺姜的外祖父顾无榷是福建人,而福建沿海地区常受那些倭寇袭扰,一年到头几无安宁之日。 倭寇狡猾,若语音不寄,则向背罔知,当地人为抗击倭寇便自发学倭语。 顾无榷居沿海,自幼善通倭语,中举后因通倭语,便进入会同馆当了通事,之后他与西番馆中的译字官生之女陈香成婚,生下一女一子,女取名为芙,男取名为筠。 顾芙便是商蔺姜的娘亲。 爹爹顾无榷通倭语,阿娘陈香懂藏文,顾芙耳濡目染,出幼以前便精通二语了。除此之外,顾无榷请了出生素封之家,一位懂得朝鲜语的女傅来教顾芙习朝鲜语。 已经精通两种外文,对于新的外文,顾芙是一点就通,一通便会,当真是天资聪慧,颇有才情。 到了适婚之龄,她与杭州推官商瑛结为夫妻,两年后生下女儿商蔺姜。 商瑛本籍是江西安福人,此地盛行好子之风,但顾芙生下商蔺姜之后胞宫受损,是不得再授精了。 得知顾芙不能生子续香火,商瑛之母庄氏急欲得孙,日日劝商瑛纳妾生子,而商瑛也是重子之人,便以“置妾生育”为由,不管顾芙同不同意,置了一名一小妾。 妾姓林,名烟儿。 林烟儿亦是江西人,与商瑛同乡,是苏州小吏之女,身份低搭,学识浅薄,不过就容貌而言,可谓是仙子下了凡。 她面作桃色,酥乳杨柳腰,说话时含娇细语,逸趣勾人,商瑛对她喜爱非常。 顾芙容貌亦美,只她身上可见儒风,性子过于温顺,于商瑛而言,有儒风之女初见可爱,但日子久了实在呆板无趣,不似那林烟儿,捻着香艳艳的汗巾,撩情的身段裹着粉艳艳的主腰,不说是在榻里,平日里见着了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于是纳妾之后,他与顾芙的感情渐渐冷淡。 林烟儿颇得宠爱,在商蔺姜叁岁那年,她生了对龙凤胎,有了儿子商瑛待顾芙更是冷淡,对长女不曾尽父亲之责,所以在陈香为商蔺姜定下一桩婚事时,他不曾多问一句,冷淡得好似不曾有过这个女儿。 在商瑛有纳妾的念头的时候顾芙便是心灰意冷,不过也没伤心几天,因女儿实在是聪明可爱,她也并非是弱不禁风的妇人,如此母女相依为命也能过日子,在商蔺姜牙牙学语之际,她将身上所学之识亲授与她。 商蔺姜生就有慧根,又是个聪明好学的,叁岁就能过目成诵,不教而能,学外文时也是一点就通,一通便会,学着学着,便成了一张利辩之嘴。 多言才藻非女子之事,所谓女子应学女红、琴棋等等闺中技,才藻过多伤妇德。而顾芙却道女子之聪慧不可抑,识得一字便有一字之用,学得一技便有一技之长,而技不压身还能生财,若女子视妇德最重,便只是个可玩、可弃之物……所以除了教商蔺姜习外文,她也让商蔺姜读书史诗歌、习字、绘画,去结社结会…… 商蔺姜对哪一技有兴致便深入学之,什么分内之事的女红、中馈,还有应诵读的女教书,仅让她略懂粗读而已。 不过商蔺姜学得一身本事,却从不外炫外露,顾芙问为何,她只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胡乱搪塞过去。 …… 从王湘莲的话眼里不难听出,她与自己的外祖母陈香是相识的。 但关系应当不好,要不然她不会总想置自己于死地了,商蔺姜心里想着,垂了眼皮,虽然有许多疑惑,但没有多问:“孙媳只是在儿时跟外祖母学过几句藏文,孙媳才学疏浅,不能一点就通,只是学了点皮毛……” 她的话说的委婉,不过王湘莲似乎也不是想借此事刁难她,轻笑一声后没有再说话了。 王湘莲没开口说走,便就是现在就要抄写了,跪了大半刻,双腿已麻,商蔺姜也拐也拐走到书案前坐下,研墨铺纸,认真抄起佛经。 抄不过半页,她听到屏风后的珠帘,因晃动时发出的清脆声,紧接着,是王湘莲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年娶你只是为了对付我这个老婆子,说不上有几分真心还是几分喜欢。当初成婚以后,他将你留在侯府,自己去了四川,也是为了气我而已,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做出那些事儿来,叫你险些干折了性命。” 屏风后的声音很轻,但说的话让人心里一阵冷意,商蔺姜抄着佛经的手腕忽然一停,她不解王湘莲前半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份平平,又为何能被用来对付王湘莲的工具? 傅祈年和王湘莲有什么仇怨,她知晓一些,如果傅祈年想方设法娶她为妻,只是为了对付王湘莲的话……那么她在这其中算什么呢?一件任人摆布的工具吗? 琢磨过后,虽还是不理解,可她没有十分信之,觉得王湘莲在间谍而已,不过心里还是微有酸意,不能再写一字,而悬笔太久,饱蘸墨水的笔尖不停往纸上滴着浓墨,将那些经文覆盖住。 王湘莲也不管商蔺姜回不回话,手撩着珠帘,自顾说着:“你们成婚一年,他都没让你怀上孩子,你不怀疑,是因你心里不爱他,但他在遇见你的那天起就算计着一切,不让你有孩子,大抵心里也是瞧不上你的身份,他是有野心之人,日后要走上高位,身边之人应当为真凤之人……” 她的话里话外都在说商蔺姜的身份低搭。 商蔺姜还是沉默着,她不知怎么回,索性左耳听右耳出,低头继续抄起经文。 王湘莲似乎也是说累了,珠帘停止晃动后不再做声,此时许嬷嬷忽然将室内的烛火熄灭了一半,一室里瞬间暗沉下来,近书案边的烛火都被熄灭了。 没有了烛火,目力再好也看不清字形,商蔺姜往许嬷嬷的身上看了眼。 “老夫人睡下了,不喜亮光。” 许嬷嬷瞧见她的目光,嘴上解释一番后,转去点香。 那香的香味淡淡的,但十分熏眼睛。 眼睛在幽暗中本就酸累,如今被这些烟一熏,疼得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商蔺姜心不在焉抄了两页后,敲门声忽来,守门的婢女来报,傅祈年在外头,说要见王湘莲。 听到傅祈年来了,商蔺姜没情没绪搁了笔,随即松了口气。。 傅祈年自然不是来见王湘莲的,许嬷嬷清楚,她想了想,走到王氏身边,轻轻叫一声老夫人。 王湘莲并未睡着过,见喊后故作睡梦刚醒,声音捏出一点慵懒:“明儿你寻个时候再来吧,今日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我今日甚病,便不见阿年了。” “是。”商蔺姜起身,在屏风前行了一礼。 礼毕,她准备离开,但王湘莲忽然开口道:“你阿娘如今是在绍兴里做女塾师吧,你要是有孝心,便自己离开阿年,免得日后让你阿娘颜面扫地,在绍兴也呆不下去。” 这是威胁之语?闻言,商蔺姜心头一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 傅祈年刚从湢室里出来,束着发,而发际微湿,在寒冷的夜晚中穿得单薄的身子冒着湿热之气,看见商蔺姜徐徐从正屋里出来,一个箭步去迎,到了跟前,就着一旁的烛火低头孜孜觑她七八眼。 商蔺姜的脸色不大好,眼睛红红的,眼皮频频眨,模样很不对劲,好像是哭过,但又好像是眼睛不舒服。 “怎么了?”傅祈年声音难得柔和。 见问,商蔺姜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 傅祈年深深地看了眼在滴水檐下的许嬷嬷,面露冷意。 许嬷嬷不慌不忙,行礼回应他的目光。 傅祈年收回眼,牵起商蔺姜道手:“先回去吧。” “嗯。”商蔺姜点点头。 并肩走了一段路后,方才跪得酸疼的膝盖忽然失了支撑之力,商蔺姜身子一倒,险些摔到地上。 傅祈年伸手去扶,扶住后她还是站不稳,便大展臂力,直接将她打抱起来,大步流星回了寝房。 回到寝房,傅祈年将人抱到榻上,随后撩开裙子,卷起裤管,看她腿上有何伤。 只见膝盖处红红的,还有些凹凸不平的压痕,他用手指摸去,轻轻摁一下,耳边就听到因疼痛而发出的倒吸气的声音。 “罚跪了?”傅祈年找来一瓶活血止痛的药,亲劳双手帮商蔺姜涂抹按揉。 “诵经。”药涂抹上来后有一阵凉意,凉得商蔺姜脚底板有些瘙痒,藏在袜里的脚趾头根根蜷缩起来,“跪诵。” “还是让你受委屈了。”傅祈年略有惭色。 喜鹊不在府上,而王湘莲让许嬷嬷叫来商蔺姜之前,让人把伺候她的姑娘都支走了,故而没人来通报此事,他是在洗完身子后回到寝处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劲。 “也没什么……”商蔺姜眉目淡淡,只说是在里头替王氏抄写佛经,未曾受什么委屈。 但抄写佛经怎会眼红红,傅祈年不大相信,商蔺姜知他看出自己的异状,于是解释:“是那烟熏得我眼睛疼。” 傅祈年早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了,眼光一冷,让人送来明目汤,并用手帕包裹冰块,替她敷了敷眼。 冰凉一阵后,眼睛的酸胀感消了大半,只是睁眼看物还是疼的,见光更疼,傅祈年只留了角落的一盏灯照明照明,边敷边问:“还疼吗?” “一点点。”商蔺姜点头,在傅祈年面前她时而跋扈时而娇弱。 她情绪不高时话语也减少,傅祈年想让她开心一些,便说:“日后我们洗鸳鸯浴,和在客馆时那样。” “不要。” “那你不怕祖母趁我洗身时又把你叫过去。” “我可以看着你洗。” “明日还要去?” “嗯。” “先睡吧,明日救兵应当会来。”傅祈年灭去角落的那盏灯。 两个人并肩躺在榻里都没有睡意,商蔺姜想睡,但一想到王湘莲说的话,她便翻来覆去睡不着,见身旁人也没有入睡,于是问道:“傅祈年,你第一见到我,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是在绍兴。”傅祈年心想王湘莲今晚应当说了什么事儿,才会让商蔺姜烦恼,他琢磨一番后,才说,“当时你阿娘在秦县官的府上当女塾师,你那时应当是十六岁,调皮得很,在后院里追着一只名叫银蝴蝶的狗儿,说要给它念唐诗。银蝴蝶被你追得慌不择路,不小心摔到了池塘里。你想也没想,直接跳进池塘里要去相救,结果那银蝴蝶狗儿善水,你跳下去后吃了几口水,头在满是碧绿荷叶的水面上冒了几冒后就沉下去了,我恰好来拜访外祖父,见你落水,就把你给捞了上来,不过你昏了过去,所以不知见过我的样子。” 救兵到来 hei ye w u.co m 商蔺姜恍惚了一下,她不识水性,那日落水之后病了一场,只听顾芙说是秦县官的孙子把她从水里救了出来,但她不知秦县官的孙子就是傅祈年。 所以那日傅祈年才会说顾芙记得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我那时候十五岁,三天后才十六岁……”商蔺姜挑着非要紧的事儿说。 傅祈年轻笑一声:“你倒是会装疯卖傻。” “我都昏过去了……你怎么还和我追究!”商蔺姜当真不知道这件事,她以为花灯节那日才是他们的初遇之日,“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对我动了什么心思?” 王湘莲说过,傅祈年从见到她的那刻就别有肺肠了,若真如此,整整三年他都在计划着强娶她事儿?城府未免太深。商蔺姜想到此,手指不由一阵冰凉。 “那时你稚气还未脱,我只是觉得你可爱而已。”傅祈年说的是实话,“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救狗儿差些把自己给淹死的姐儿。” 那天他只知道落水的人叫姜姐儿,早有未婚夫婿,除此之外并不知道其他,心里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后来每回来绍兴,都能碰上这位姜姐儿,每回撞见她都在做些大掉礼数之事,不过有两回撞见时她倒是文雅有兴致,在亭子里认真作画。 画的是渡唐天神像,说是要伪作是名家之作,送到宁波画坊里卖给那些来天朝的倭人。 最后有没有卖出去便不得而知了。 见多了,也就慢慢记在了心上。 落水的糗事在过了五年后重新被提起,商蔺姜腼腆不已,转了话头,改问:“你那天为何会来绍兴。” 说到这儿,傅祈年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给外租父送母亲的遗物。”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u s huwu. b i z 那时是七月,而秦霜是五月末死去的。 傅祈年的母亲秦霜是个可怜的女子,因家世不好,进侯府之后遭了无数的白眼,她不是因暴疾而死的,是被日复一日折磨至死的,而折磨她的人就是她日日尽心侍奉的王湘莲。 秦霜死去那年,傅祈年二十五岁,进为都指挥同知,以都督同知协镇陕西,他本想在将秦霜接到陕西生活,却不料在两个月后秦霜便死了。 “对不起。”这是伤心的事儿,商蔺姜不曾在傅祈年面前提起,就连秦霜这个人也不曾提起,今日无意间提起来,她有些内疚。 “没什么,都过去了。”傅祈年侧过身,鼻尖碰着商蔺姜的鼻尖。 商蔺姜内疚的同时也明白,傅祈年不让她授精成孕并非是因为她的家世不好,而对于孩子这件事儿,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出嫁前商瑛叫她要尽快生下个儿子留住男人的心,莫不要因无子被出。 商瑛和顾芙二人虽未和离,但早已分地而居,商瑛不休顾芙的原因便是觉得夫妻一场,因无子休了她,会让她颜面尽失,而如今他也不会休了顾芙,休了顾芙,商蔺姜嫁给傅祈年后他一点好处也占不到,那些荣华富贵都落到顾芙身上去了,他哪里愿意。 商蔺姜听了商瑛说的话后只是冷笑。 她日后就算有了孩子孩子,也绝不会是用来留住男人的心。 不过她还是不清楚傅祈年为何会主动避妊。 思索着,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问道:“傅祈年,你是不是喜欢孩子?” “怎么这么问?”傅祈年问道。 “成婚一年了。”商蔺姜点到为止。 “你觉得是我不想要和你生孩子吗?” 傅祈年辞色淡淡的,商蔺姜抿了嘴,没有回答。 “母亲怀阿玉时,我已有知识多年,见母亲受怀孕之苦、别孕之痛和养儿之辛,却是无能为力,实在难过。有权势在手,我便不是闲散之人,一年到头就几日里清闲,商商若这时候有了孩子,我日日不在你身边,倒是像个给了嫖资的过客而已。”傅祈年实话实说,说着,忽然自嘲一笑,“而且商商还不爱我,未必会想为我生孩子。我若逼你生孩子,恐怕这辈子你都不会看我一眼了,就算我想要也得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日。” 说完,不给商蔺姜开口的机会,他又说:“祖母和你说了什么我大抵能猜到,无非是想居中间谍。商商,你可以不信我,但祖母的话你不能信一句。” 傅祈年清楚,王湘莲不管说什么也不会把真正的事实说出来,所以她与商蔺姜说的话,无非是半真半假,模棱两可的,如此他还不能够和商蔺姜说明当初强娶她的真正原因,说了,只怕她会恨他一辈子,也怕她一时冲动去找王湘莲折证。 恨不恨倒是次要的,在没有将王湘莲身后的家族扳倒前,她折证的后果不过是一个死。 这一夜里,两人心里都装着事儿,大抵是说开了一些事情,商蔺姜难得安静,傅祈年忽然情动压上来的时候,她放下了平日里的小恨小怨,没有扭捏作态了,还给了些回应,在他对自己进行抚摸时哼了几声。 断断续续的娇音,足以让人欲火上炎。 傅祈年改了性子,一切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宽衣服、抚摸、亲吻都控制着力气。 商蔺姜今日动情颇慢,在进去之前,他的手指几次三番在地下滑掠,确定里边湿润了,还要问一句可不可以。 “我说不可以你不也是会继续……”她都主动分隔了腿才问可不可以,商蔺姜觉得傅祈年忒会装,装什么正人君子,回完话,她红着脸给了他一个白眼。 “没准会。”受了白眼,傅祈年想笑,打趣几句就急不可耐照准了刺入。 刺入的动作也是轻轻缓缓减了不少气力。 每一次都送到了底,出来时也几乎是整根而出,虽然轻缓,但也能算大进大出,弄得底下热气袅袅,无比折磨人。 傅祈年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一边进出,一边拿话来挑逗:“你性子小气,那儿也是小气的,我进去之后总觉得我那东西似无还有。” “好过你,那工具大气,性子小气。”商蔺姜满颊早有绯红一片。 “那我改改性子,下一回不让商商掉望。”傅祈年好脾气回了句。 …… 商蔺将看见傅祈年因克制着身上的躁动而血脉贲张的手臂,还有布满细汗的额头,她说不出这一次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受用帮衬的同时心里空荡荡,若身处在秋日的黑夜之中,有些迷茫和孤独了。 傅祈年没有要太久,在精动的时候底发力气大进大出,狠狠撞了几下后就软了腰身,低头吻住眼前那张湿润的唇瓣。 克制着欢爱,身上流了不少汗,亲吻的时候商蔺姜双手不自由抱住了傅祈年,摸得他背上一片湿热,便不知为何整个身子一阵哆嗦,心酥了半边,吐出舌尖舔他的唇瓣。 这一舔让傅祈年心痒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手勾住商蔺姜的粉颈加深了吻,一手按揉双乳继续温存。 结束之后又亲吻了许久,久到傅祈年的背上汗水干透了四片唇瓣才分开。 …… 次日天未亮,傅祈年便起了身,商蔺姜耳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睁开眼却是睁不开,迷迷糊糊之际,额头落下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虽是迷糊的,但她十分肯定这个湿软之物是傅祈年的唇瓣。 在这个吻之下,商蔺姜气力全失,很快又合上眼睡了过去,睡过去之前,她听到傅祈年说:“今还早,先多睡一会儿吧。” 王湘莲在府中,按着规矩是要去请安的,商蔺姜睡多了半个时辰才睁开眼,一大清早就没看见傅祈年的身影,她的心往下沉了沉,不知今日要如何熬过了。 商蔺姜一早就去请安,不料王湘莲未起,许嬷嬷要她稍等片刻。 许嬷嬷之意也是王湘莲之意。 商蔺姜在外头等了三刻,王湘莲才醒来,之后洗漱为容又是三刻。 索性请安时王湘莲没有为难人,只提醒商蔺姜今日寻个时候来抄佛经。 请个安用了近半个时辰,饿得头晕眼花的商蔺姜离开正屋后她回了寝室用早膳,吃了个八分饱。 早膳用完,还是不见傅祈年的踪影,商蔺姜望着窗外的树枝出了一会儿神,紫翘见她愁容满面,便道:“夫人是不是在想都台?” “没有的事。”商蔺姜心虚地移开眼,看向别处。 “我虽然不知都台去了何处,不过都台叫我和其它几位姑娘收拾了行李,说是今日要送夫人去北平。”紫翘折声道,“都台还说,夫人今日还是要先受点委屈,去老夫人那处抄些佛经。” 这么快?难道是救兵到了?商蔺姜不知傅祈年说的救兵是谁,不过想着今日就能离开这儿,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了,忽然就有了精神气,休息片刻后便到正屋抄佛经,不知要抄到什么时候,在去抄佛经之前,她又吃了一些东西,生怕今日要遗了午膳。 紫翘不能陪在商蔺姜身边,只能在滴水檐下干等着。 白日抄佛经不用烛火也看的清楚,商蔺姜一笔一画仔细抄着,字迹娟秀,撇得勾勾,捺得丢丢,让人挑不出错。 只抄了一行,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祖母祖母。” 竖起耳朵分辨,是傅金玉来了。 傅金玉二十一岁,性子比兄长傅祈年活一些,因他们的母亲是秦霜的缘故,王湘莲对两个孙儿态度冷淡,不过自从傅祈年成亲以后,她对那傅金玉有了一些偏爱,见他前来便让许嬷嬷去迎。 傅金玉与傅祈年乃生亲兄弟,母亲去世以后兄长对他来说如父亦如母,那会儿他虽然小,却是记事的,对王湘莲所做之事记在心上,如今王湘莲的态度转变,他仍是厌恶的,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进了门,他笑嘻嘻朝着屏风后的人问了声好,不等王湘莲开口说一句话,他立马又说:“祖母,我找嫂嫂有些事儿。嫂嫂前些时候英勇,替我抓到了逃犯管寨,可是他嘴硬,一句话不肯说。抓了逃犯写不成案录也不成,只能暂且找些证人问些事儿,嫂嫂便是其中一个。” 说完,他偷偷摸摸和商蔺姜溜了个眼色。 接到他的眼色,商蔺姜心头一怔。 原来傅祈年说的救兵是傅金玉。 王湘莲坐在屏风之后,并未瞧见二人的小动作。 闻言,王湘莲明白傅金玉前来的目的,沉着脸没有说话,似是不愿放人。 傅金玉哪管王湘莲高兴还是生气,笑呵呵自顾说着:“祖母您不知,嫂嫂这回抓住的逃犯可是圣上的心头大患,如今被抓住,嫂嫂功不可没,圣上知晓了定重重有赏。赏了嫂嫂,傅家脸面也有光,祖母你说是也不是?” 王湘莲知道管寨这号人物,知晓他犯了多大的罪,若再不开口放行,倒像是要给圣上增添烦恼,她讪讪道:“既然如此,那你过几日再来抄佛经吧。” 话一落,傅金玉嘿哟一声,急忙道:“这抄佛经的事儿恐怕祖母要另请他人了,嫂嫂今次得随我一同去北平。” 休了我吧 傅金玉怕王湘莲继续胡搅蛮缠,说完后径直走到商蔺姜跟前,佯装着急道:“嫂嫂快随我走,要不然误了时辰。” 王湘莲没有说话,商蔺姜早就不想待在这儿,行一礼后便随着傅金玉离开。 一脸精神气的傅金玉,后脚刚走出正屋就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就着晴光看,其实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宛然可见。 抓到管寨的那天他就动身去北平了,如今出现在建昌,大抵是在半途中被喜鹊给叫了回来。 让他回来,只是为了让她的名声好听一些,商蔺姜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计较他前先做的事儿。 “那个……” “嫂嫂不必担心,阿兄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今日就能启程去绍兴。” 商蔺姜想开口言谢,但傅金玉截住她的话头,引着她去门首。 门首停了辆马车,紫翘、红娥、春香还有蓝玉皆在马车旁等候,而一大清早就不见踪影的傅祈年穿也在马车旁靠着,见她出来,便移步过去,道:“喜鹊先去绍兴等着了,你母亲也知道你要回去。去绍兴要好几日,路上总会有不方便之处,商商选个两姑娘一起去绍兴,或者四个一起带去也成。” 四位姑娘掌管不同的事务,不过在路上吃穿住宿才重要,商蔺姜选了春香和蓝玉。 春香管四时衣服,蓝玉管酒果吃食,傅祈年似早意料到她的选择了,撩开帘子,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走吧,等我把事务处理好,就去绍兴找你。” “嗯。”前些时候虽一直眼巴巴想回绍兴,但现在能回了,商蔺姜倒是一反常态,比去红螺寺的时候还要平静许多。 她刚抬起脚踩上小凳,忽然想起一样东西,又把脚收了回来,说:“我、我还有东西没有拿。” “什么东西都备好了,没有的东西路上买就是。”傅祈年不知她的心思。 “是我的私房钱!”商蔺姜眼睛闪烁,低着头有些扭捏,“我藏起来了,要带走,要不然被你找到了,你定会偷偷拿走,你那么小气……” 说完她褰着衣裳就跑进府衙里了,傅祈年被她的话逗笑:“阿玉,你跟着过去,免得你嫂嫂在路上碰到祖母又被刁难。” “好嘞。”傅金玉在半途中被叫回来的时候便清楚知道傅祈年这边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们兄弟二人的亲祖母是不是个善婆婆。 管寨一身病痛,不能白天夜里急波波赶路,昼行晓住的,喜鹊赶过来时,他才到汉中。 亲嫂嫂有难,他自不会坐视不理,而傅祈年也为他考虑过,派了几人帮他押送管寨,兄长派来的人自是武功高强的,如此他想也没想就折了回来,如今又得了新的差事,他也不觉得兄长是在大题小作,一溜烟儿跟着商蔺姜进了府。 半刻后,商蔺姜气喘吁吁,抱着一个有些沉甸甸的包袱小跑出来。 拿着东西又跑着,她的腮颊染了层淡红之色。 “也不帮你嫂嫂拿包袱……”傅祈年暗骂傅金玉不懂事。 傅金玉冤枉,他想拿,可是商蔺姜将包袱护犊子一样护在怀里,他总不能上手去抢吧。 商蔺姜拿着的包袱有些大,里头除了银子,应当还有别的东西。 果不其然,她打开包袱以后,将里头的木鱼、毛笔、书籍等等,通通塞到傅祈年手里:“还给你了。” 都是之前二人发生口角后,她气不打一出来跑去书房里偷的。 偷的都是些小东西,每回偷一些,偷着偷着也是积少成多。 除了那个木鱼,其它东西都不起眼,不会让人立刻注意到。 “你下回不高兴,直接骂我就是了。”粗略一算,她偷了二十几样东西,傅祈年无奈地笑了笑,“偷我东西又不能解气。” 商蔺姜自知理亏,把最后一样东西塞给傅祈年后,也渐把那羞涩的态度撇在了脑后:“每次吵了嘴,你一使胯劲儿就跑到别处,我想骂你都找不到人。” 最后塞进来的东西是一串手链,是用烧心珠子珊瑚珠子串成的,除了珠子,还编了些花结,傅祈年对这条手链没有印象,拿起开看了又看,怀疑这是商蔺姜自己的东西:“这个……” “送给你的,我随便串了一下,觉得挺适合你,你可以一边敲木鱼一边捻珠。”商蔺姜第一次送东西给傅祈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花的是他的银子。 “什么时候买的珠子?”傅祈年眉眼频动,将手链紧紧捏在手中。 说到这儿,商蔺姜狠狠瞪他一眼:“出府赏花灯的那日,那日我给你买了珠子,你还和我吵嘴,小气极了。” “方才回去是专门去拿这个?” “才、才不是。” 被一语言中,商蔺姜口是心非起来。 傅祈年胸口流入一股暖流,伸手去摸商蔺姜的脸,张个眼慢,啄了两下她的唇角,笑了笑:“我有些后悔了,昨晚应当弄多几餐,你到了绍兴好好将息身子,我等你奸夫。” 商蔺姜余光里看见傅金玉延着脖颈朝他们这处看,方才的那些亲密举动定被他看了个清楚,也不知谈话有没有被听去了,她气急败坏,装出一种戆直态度的态度瞪了傅祈年一眼,然后钻进马车里,偷偷脸红发烫。 门帘被压住,傅祈年怕强行撩开会惹得里头的人不高兴,只好隔帘与语,说的都是正经话。 说完,他又叮嘱起傅金玉:“路上稳当一些。” 傅金玉近来囊中羞涩,听了叮嘱后,厚着脸皮问傅祈年要了三两银子:“既要稳当,肚子就得填饱,阿兄不如给我三两银子吃饭吧。” “你们锦衣卫的日事钱是被克扣了?怎的这次见到你如此穷酸。”傅祈年虽有疑惑,却还是给了十两银子。 …… 建昌到绍兴,马车走了近四日才到。 这四日,傅金玉旁敲侧击问商蔺姜:“嫂嫂,当今的女子是不是都不愿意嫁人?” 商蔺姜一位他是想问她和傅祈年的事儿,想了想回:“那要瞧有没有缘份。” “缘份……”傅金玉皱着眉,很是苦恼的模样,“缘份也是要自己抓住的吧?嫂嫂,你们女子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成亲之前又要怎么和喜欢的人走风月呢?” 话问到这里,商蔺姜意识到傅金玉是在愁自己的风月事,她自己的风月都是一塌糊涂的,自是给不了什么好的建议,只说:“别犯贱就成。” “如何才是犯贱?”傅金玉一派天真地问。 “瞧你兄长。”商蔺姜道,“他便是在犯贱。” 亲兄长被骂,傅金玉却露出了笑容,要记下来,下一回一字不差转述给兄长听。 商蔺姜的闺居是在萧山县,傅金玉将人安然无恙送到后便马不停蹄北上。 离春节还有小半个月,萧山县已有了春节的气象,到处见红,看着热闹又喜庆。 顾芙前些时候去了杭州钱塘和养蚕的刘寡妇学习养蚕之技,商蔺姜回到闺居后到第二天她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提着一篮子刚蜕了皮的蚕,一进门看见商蔺姜和喜鹊在小亭子里逗着只狗儿,眼睛笑没了缝隙:“诶,你来的正好,明日陪我去采桑叶。” 近一年没见到母亲,商蔺姜甚是想念,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直接扑进母亲怀里撒娇撒痴:“阿娘怎的如此好兴致?” 顾芙年近四十,眼角虽有了细纹,不过日子过得自由,不用操心家务事,倒是越活越年轻:“想给你做穿蚕丝被,听人说往后几年的冬日会越来越冷了,之后你回来闺居,我怕有人不知羞,冷得要挨着阿娘睡。” “我又不是个害冷的,而且直接去线铺里买不就成了?”养蚕之法商蔺姜在书中看过,在蚕吐司结茧前,要起早贪黑采桑叶,每日还要给蚕换干净的地方……实在劳累。 顾芙笑道:“既是给你用的,自然要最好的,线铺里的蚕丝我去瞧过了,色泽不够光亮,杂质亦多,韧性不够,一扯便坏,这好的蚕丝都送进官人家中了,哪能到我们用。” “我是怕阿娘劳累了。” “不累,养蚕有趣的紧。” 顾芙不问商蔺姜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回来,不过看她身子旺跳,没有受委屈的模样便没有多问。 回到绍兴后,商蔺姜变得格外活泼,天才亮就哆哆嗦嗦从榻里起来,要去外头采桑叶,午后偶尔外出看戏,偶尔应邀去会茶结社,不过更多时候她更喜欢跟着顾芙去杭州钱塘江学那养蚕之技。 顾芙是女塾师,在萧山县颇有些名声,见了她都尊称一声顾女傅。 顾芙如今在钱氏家族中当女塾师,钱家有两个未出闺门的姐儿,一个五岁,一个九岁,年纪不同所授的知识也不同。 钱家大娘子只聘了她一位女塾师,便让她单日教五岁的姐儿识字读书,双日的时候教九岁的姐儿学诗作文,一月里给她四日的清闲日,而春节前后不必来授教,所以这几日她落得个清闲。 商蔺姜第三次跟着顾芙去钱塘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女红颇精的寡妇。 那寡妇在北平是个小有名气,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姓宋名南知,身材袅娜,模样轻柔,她精女红,通《列女传》,善琴音,也是个能以色相媚,以才相炫的娘子。 宋南知十七岁嫁人,二十一岁死了丈夫,她口中挂着句礼教是常经,而所谓的礼教,其一便是儒家所说的从一而终。 丈夫死后她一心要当个节妇,死活不肯改嫁,如今在北平开了家成衣铺糊口过日子,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来求娶,她且是回一句:“我已立志,若不为亡夫守节,浑身皮肉与骨与狗猪肉无异,莫碍我拿旌表。” 如此冷淡无情,守寡几年了,不改字也不寻些野味聊作充饥,那些心肠再火热的郎君也不敢再有心思了。 除了一位烦人的锦衣卫,不管如何相拒都不肯绝了心思。 宋南知今次到杭州钱塘,一是躲人,二是来验收蚕丝。 去年的夏日她问钱塘的刘寡妇买了近百斤的蚕丝,而好巧不巧,顾芙也是跟着这位刘寡妇学养蚕之技。 得知宋南知是成衣铺的老板,顾芙虚心问教针线技艺。 宋南知倒也爽快,顾芙问什么她且答什么,辞色甚欢,未觉介意,不过当得知商蔺姜是傅祈年的妻子时,她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嗯……就是有个弟弟是锦衣卫的威远伯吗?” “宋娘子认识他们?”傅金玉和傅祈年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商蔺姜在琢磨宋南知的问话,她是在意傅金玉还是傅祈年呢? 宋南知忽然觉得头疼,没想过为了躲傅金玉跑到杭州来还能遇到他的嫂嫂:“傅夫人别误会,我认识的威远伯的弟弟而已。” “宋娘子似乎有烦恼?”商蔺姜眼力好,看见了宋南知的神情变化。 “没、没什么,只是乘船到这儿来,忽然有些头晕了。”宋南知赶紧低了头,假装身子不舒服。 她哪里敢和商蔺姜说实话,要是和傅金玉的暧昧情事说出去了,那她就白守了这么多年的寡了。 天杀的傅金玉,放出炫富欺贫的手段,拿着日事钱诱惑她,可恨的是她还被诱惑到了。 她腮颊鼓鼓,气愤地扣弄指甲,心里不住地骂人。 蚕丝还差个十来斤才够百斤,而等蚕吐丝结茧还要小半个月,宋南知想着无事可做,便跑去苏州松江府拜师学缂丝了。 和宋南知不过一面之缘,商蔺姜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离春节还有三日的时候,傅祈年来信了,说是除夕当日会来绍兴。 顾芙对这位女婿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不过他既要来,也得好好招待一番。 原以为这清闲自在的日子会一直到春节后,但腊月二十九的时候顾芙忽然失了踪影。 腊月二十九当天,顾芙出了家门后迟迟未归,起初商蔺姜以为母亲有事在身,要晚些归来,不料赤兔快下沉了也没见到母亲的身影,循街问人,众人皆摇头说不知。 就在商蔺姜急得眼泪欲出不出时,一封书信送到了她的手中。 以为是傅祈年送来的,商蔺姜没有立即拆开来看,但仔细一分辨,信封上的字迹不是傅祈年的字迹,反而有些像王湘莲的字迹。 难道母亲的失踪与王湘莲有关? 想到这儿,她呼吸一顿,手颤抖着将信拆开。 果真是王湘莲送来的。 看到最后一个字,商蔺姜浑身冰冷,将信揉成一团扔到炭火中。 喜鹊没有看到信中的内容,但见商蔺姜脸色发白,心里很是担忧,正想说些什么,傅祈年赶巧来了。 分别半个月,傅祈年随时记着商蔺姜,有时到了忘餐废寝的样子,在来的路上有好些话想说,不过见到面后,见她人面依然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伸手抱住了她。 商蔺姜乖巧,由着他抱着,等他抱累了松了臂力,她踌躇顾虑片刻后换了一副面目,拳头捏着退了数步,做出趋避状,然后不凉不酸说道:“傅祈年,休了我吧。” 活着回来 不满三个月这句话多是重身妇人会说的话,商蔺姜怀了身孕。 得知商蔺姜有了身孕,傅祈年的反应和当初在绍兴听到她要他休妻的反应是一样的。 两情隔阂不到三个月,不想竟是物是人非了,干折他一片雅情不说,还给他的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身体上的血液是灼热无比的,但傅祈年觉得冷,冷得说话声失了常调,脸色有些发白:“你倒是狠心……” 商蔺姜摸不着头脑,怎么怀了孩子就狠心了? 她又没把孩子打掉。 当真是莫名其妙了。 正当商蔺姜在疑惑之际,傅祈年起了身,眼垂垂看着她一言不发,脸际隐有怒色,还有一丝不甘:“着急着嫁人,是为了孩子吗?” 商蔺姜被他冷冰冰的目光看得恼火,以为他是对自己的突然嫁人而生气,脾气一来,就开始拿拳头打人:“我怎么就狠心了?我要是狠心,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早就应当一副药喝下去,让它化成血水了。你叫我等你,可是你休了我以后市井里人人都说你要娶萧家的小娘子,传得有眼有鼻,祖母本就喜欢萧家的小娘子,而十分厌恶我,这般我哪里能信得过你。祖母厌恶我,自不会对我的孩子手下留情,我若无夫而生下这个孩子祖母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孩子和我都得死。祖母当初拿我阿娘的性命威胁你我二人绝婚,你都奈何不了她,我又能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说到最后,商蔺姜几乎是吼着说的,脸上满是泪水,看起来无限伤心难过。 说完她当即把火热的掌心往傅祈年的脸上贴去:“我不过想安心过日子,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当狠下心把孩子打掉。” 傅祈年没有躲开那一巴掌,指头上的指甲微利,打过来时把皮肉划伤,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再看向商蔺姜时,目光不再是冷冰冰的了,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孩子……是我的?” 他说话时的声音,颤抖得和断线落地的珠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喉咙里蹦出。 方才傅祈年是误会了,误会商蔺姜在绍兴有了可意的郎君,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愤怒和不甘让他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不到三个月的话,便就是奸夫时而得孕的。 “我不会求着你要这个孩子。”这一回轮到商蔺姜误会了,以为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说出的话不留情面,“你且当你的过客就好,自我打算生下这个孩子时,你在我这儿便是可有可无之人,不会郁郁不能自活。” 傅祈年知道商蔺姜说的并非是气话,她无缘无故离开闺居绍兴,悄无声息跑到湖南靖州来,不过是为了躲开他在绍兴安插的眼目,到了陌生之地后迫切改嫁,只是不想在日后孩子的身份被怀疑。 和离以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傅祈年懊恼自己一时冲动,在不清不楚之下板着脸向人,害人伤心,他想要解释,却语无伦次说不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不好,商商,我没有不要这个孩子。” 这时候说什么也难以婉转商蔺姜的心了,若把自己的误会说出来,保不齐她会更难过。 “傅祈年,我讨厌你。”商蔺姜发完气冷静下来后,却不由加添一倍难过了,转过身子擦眼泪。 爱能爱人也能伤人,他因为爱而愤怒,也因为爱而患得患失,傅祈年坐在一旁,几次张嘴,却无词可说,他其实想商蔺姜为什么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觉得商蔺姜是为了他才把孩子留下来的,或许是因为不忍心,也或许是因为别有苦衷,但总不会是因为他。 “身子会不舒服吗?我、我阿娘怀阿玉的时候,常常呕吐不止。”傅祈年最终还是换了话题,伸手想摸商蔺姜的小腹,不过伸到一半便收了回来。 商蔺姜还转着身子偏过了脸,俨然一副排斥他的形状模样,怕是怨恨填胸了,见问,她不理也不睬。 “商商……”傅祈年试探性触碰商蔺姜的脸颊,从他的方向看去,能看见她泛红的眼角和湿濡的脸颊。 商蔺姜没有躲避他的触碰,但辞色格外冷淡:“你如今给不了我名分,护不住我的孩子,何必来找我,我不会回去的。” 她说的是实话,如果当初护得住他们便不会和离了。 如今跟他回去,结果就是一尸两命。 听到这话,傅祈年手腕顿了一下,音声有些酸楚:“等我打完这一场仗我会请陛下赐婚,商商,这也是我来平苗乱的目的。” 傅祈年的话意是要讨平苗乱,借功请婚,商蔺姜错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转过头来下死眼看着傅祈年:“苗人悍鸷绝伦,往前领兵平蛮的将军皆是无生理而归乡,一或失败,便是……” 说到这儿,商蔺姜有些不忍心,吞下不吉利的字眼,宛转说道:“你、你何苦如此……若最后平了苗乱,你能累擢显职,亦或是加封爵位,拼死厮杀只为一纸圣婚,这……并不值得。” 傅祈年静静听着,听完后沉吟半晌,徐徐答道:“立功越艰,陛下才会对我青睐有加,待到我能恃功而骄时便不需再畏祖母之势,到时才商商也不用屈膝求生。” 商蔺姜忧愁得不能成一语,她并不想有人因她而做出牺牲。 忧愁之际又发现傅祈年形容憔悴,面色衰羸,应是因苗乱而烦恼了心神。 他也知道苗乱难平,却还是毅然前来,她忽增怅触,心里颇受动:“此非良策,你姑姑可是傅贵妃,陛下对她疼爱有加,只要祖母让她在陛下耳边说几句枕头话,那你便是尽隳前功了。” 但非良策又如何,他已挂平蛮将军之印,境况再险恶也得打。 “陛下虽宠爱姑姑,但并不愿意见到王氏家族权力日盛,懿亲更是如此。”此时能得到商蔺姜的关怀,傅祈年忍不住笑了,“我虽姓傅,但傅家一直由祖母所掌控,我为国建大功,光荣傅家亦光荣王家,而我若主动弃功,只要圣婚,陛下不会不答应,只是我不知何时才能到那一日,也不知那一日到来的时候,商商的心意如何。” 说完他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愧色。 “傅祈年……”功高遭忌,无功又举步维艰,想到傅祈年此去随时会以身许国,商蔺姜胸口格外酸涩,伸手牵住他的袖子颤声道,“活着回来,活着回来才有可能。” 商蔺姜姜话说的委婉,但傅祈年聪明,稍加琢磨后笑了:“我会活着回来。” …… 哭闹了一场,商蔺姜稍觉肚子空空,得孕前后她的胃口都极好,不过肚子里有了孩子后她只思甜与咸,不爱苦也不爱辣,酸的东西碰不得,一碰胸口就慌。 一开始傅祈年不知她有身孕,让人准备的吃食都是她从前爱吃的,酸甜苦辣咸皆有,不过甜物多是糕点,咸物只有肉汤,他赶忙让人重新做了一桌子饭菜,他自己则是把上一桌的饭菜吃干净了。 吃饱喝足后,商蔺姜想往榻里钻,可肚子鼓鼓,不消一消食恐怕难以入睡了。 傅祈年早有准备,换洗的衣裳,还有平日里的用品也准备齐全了,见她要去消食,开口道:“换见方便的衣裳去吧。” 商蔺姜身上还穿着喜服,喜服可身可观,但不便行动,她没有拒绝,连鞋子也一并换下。 寒冬已过,但靖州的初春和冬日一样砭人骨,出门消食前,商蔺姜添了件斗篷在肩头。 此时已入夜,不过园林亮如白昼,处处点了灯,傅祈年不觉冷,只穿了件氅衣,跟在商蔺姜身后走。 走了半刻,二人都不曾开口说话,等走到一处小池旁时,傅祈年稍往商蔺姜身边靠去。 小池旁铺着鹅软石,前些时日里下了些雪,至今未化开,鹅软石此时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商蔺姜也知鹅软石光滑,怕跌倒在地,她抬起右臂挽住了傅祈年。 小池内养了红白成行的鱼,在光下,它们身上的鳞片耀出亮光,商蔺姜驻足看它们游行。 “商商觉得这园林如何?若是不喜欢的话,我明日另寻处房屋。”傅祈年问道。 这处园林是他得知商蔺姜到靖州以后买下来的,园林不大,但有大厅、寝室、书房、厨房等等,可以住家。 境虽然静美,但地处僻远,人迹稀稀,住的时日长了恐会觉得寂寞。 “不必了。”商蔺姜摇头,“我觉得挺好。” 夜间观鱼眼睛容易酸累,看了一会儿后商蔺姜废然离开,远离了鹅软石的道路,手依旧挽着傅祈年。 傅祈年稳稳扶着她,开口说起别的事儿来:“那些我要娶萧家小娘子的传言都是假的,大抵是祖母想让你死心,也想用流言蜚语逼我一回。” “嗯。”商蔺姜脸上淡淡的,“我知道了。” 见她反应冷淡,傅祈年无声无息长叹了口气。 在园林走了两回,肚内已不再发沉,商蔺姜掩嘴打呵欠,卸去脸上的脂粉,洗去身上的尘埃便往榻里倒。傅祈年怕自己忍不住想续一套鱼水同欢的艳曲,在榻旁另置睡椅,不与商蔺姜同睡。 …… 傅祈年此次挂平蛮将军之印前来平苗乱,没有固定的府邸,日日行踪不定,商蔺姜只能在园林里暂先住下。 好在园林远离喧嚣,适合养身养胎,傅祈年将在建昌服侍过商蔺姜的四位姑娘,还有喜鹊都叫到了靖州。 位常笑姑娘是位粗姑娘,是在顾芙身边的姑娘,做事不大细心,商蔺姜想着身边有五位姑娘伺候,便让她回了绍兴。 二嫁失败,商蔺姜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说是不愿,其实是怕这件事情传到王湘莲的耳中,傅祈年也有此顾虑,写信让傅金玉帮忙盯梢王湘莲的举动。 信还没送出去,傅金玉的信却先送来了。 打开瞧毕数行,傅祈年脸色大变:“如此巧合……” 不许骗我 刚被押回北平的管寨经过多次的严刑拷打一句话不也说,为了袒护同党连性命也不顾,即使消受不住也不曾从他嘴中听到任何一个名字。 只要他不说,死的只有他一人,若是说了,自己的妻儿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不知为何,他前些时日忽然开了口,说当今太子贪赃纳贿,贪污军粮一事乃是太子指使,自己是太子的私党。 说完当即咬舌自尽,不容人细问一句。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出幼的皇子不过四位,太子宋元述由皇后所出,而二皇子宋元兴则是傅贵妃所出,三皇子宋元丰是陈美人所生,四皇子宋元成则是宁嫔所出。 宋元丰耽于酒色,不学无术,无才无能却骄横的了不得,闲废已久了,而宋元成性子微怯,无拳无勇,并不能成大事。 圣上年逾半百,忧劳成疾多年,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羽化登仙,一旦太子宋元述出了事情,人心那只能佣立教养有成的宋元兴为嗣君了。 宋元述今年二十有八,勤俭爱民,起以文学显,后以武功称,文武双全,颇有才能,平日里处分国事没甚过失,万不能凭一张嘴断定他人品矬,或许是皇子中有人有意夺嫡,故意诬陷,圣上命锦衣卫深入调查此事。 而作为将逃犯抓住的傅金玉今次却被派去山西,逮捕失职武官,顺便消除风闻奏事之弊。。 简单些说便是圣上对二皇子宋元兴起了疑心。 傅金玉在信上写道,管寨自尽速死是为换取家人性命,不知贪污军粮一事到底有谁牵涉其中,但管寨刚一死,后宫便有人从中进谗,引陛下怀疑宋元兴,又有人散布蜚言,傅家人寻得逃犯又送回逃犯,不过是一场苦肉计。 如今宫廷内外,多半倾心东宫…… 说到最后,傅金玉让商蔺姜近来小心提防旁人。 为何要商蔺姜小心提防,大概怕被管寨家人报复。 将信反复看了三遍后,傅祈年有些头疼,防着自家人已是天大的难事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防外人,当真是雪上加霜。 …… 大抵是心里的怨恨未消,和傅祈年相处时,商蔺姜寡言少语,兴致并不高。 傅祈年受了冷待,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怕她气坏了身子,所以常是早出晚归,一日里只和她见一两面。 傅祈年如今有要事在身,自不会日日在这处避嚣之地过闲日子,第四日的时候,商蔺姜隐约觉得他不日就要回到军中,于是夜间见面时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商蔺姜问话时辞色平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几分像是在驱赶人的意思,傅祈年也会成了此意,胸口发酸,两目注视着她,良久才道:“明日晚间。”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商蔺姜拥着一床被子,慢慢垂了眼皮。 “我……”傅祈年张了张嘴再想发言,偏偏喉内干涩咳嗽了一声,而后又见她眼皮垂下,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早些睡吧。” 说完,他抬手灭去桌上的灯火。 因怕商蔺姜见了自己后气上加气,后面的几日里,傅祈年与她分寝而居了。 灯灭去,室陷入一片黑暗,傅祈年转身而走,走到门边,便听见身后的人说道:“今日有些冷,你……留下吧。” 声音还是那般清冷,但傅祈年的胸口渐渐生了温热。 …… 上榻的时候傅祈年行为小心,躺下去后也不像从前那样搂着商蔺姜入怀,同睡在一张榻,同盖一张被,他与商蔺姜之间却隔了三拳之距。 是他主动保持的距离。 商蔺姜平躺而睡,傅祈年是侧躺而睡,虽隔着距离,但呼吸在慢慢交融。 躺了片刻,商蔺姜主动牵起傅祈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当手放在微微坟起的小腹上时傅祈年浑身血液凝住了一般,四肢僵硬得不能弯曲,全然没有经验。 知道商蔺姜有孩子后,傅祈年因生误会与她发生了争吵,因为这一吵,她并不愿意他触碰自己的肚子。 她防着他和防王湘莲一样,所以这是他第一回碰上怀了孩子的肚子。 不知是他手心热还是她的肚子热,碰上以后,傅祈年有了初为人父之喜,同时也紧张得额头冒出一片热汗:“难受过吗?” “没有。”商蔺姜摇头,“也不曾有过呕吐。” “那便好。”如今不难受,但别孕那日定然会疼痛难受,傅祈年心中恨不能为她分痛,勉强按定神后,上下移动手腕,将肚子轻轻地抚摸。 傅祈年常年握刀拿剑,掌心粗糙干涩,即使隔着中衣抚摸,商蔺姜也被他的糙皮刺挠得发痒,好在他抚摸片刻后便覆着肚脐眼停下了。 “我尽量回来看你。”一旦在战场上厮杀起来,便不会有平静闲暇的时日,往后归家的确期,傅祈年给不了。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商蔺姜一手覆住他放在肚脐上的手,“你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回来都好,活着回来最重要。” “好。”傅祈年往内移动几分,让两具身子更贴近一些,格外亲爱“那你要等我。” 这是他第二回说这句话了。 第一回说这话时,是他在给休书的时候。 那时候商蔺姜点头说好,还乐呵呵把他压在榻里奸了几次,两个人浓情蜜意,深叙绸缪了几次,全然不似绝婚的夫妻。 结果她一个月后就逃走了。 叫他苦苦寻找了近一个月。 “嗯。”商蔺姜琢磨着傅祈年的话,在黑暗中若有所思起来。 “别再骗我。”傅祈年当真是怕了性子多变的商蔺姜,用几近哀求的声音说道,“你若不想见我便和我说一声,别躲起来叫我难受。” 商蔺姜却不回答此话,转而挪进他的怀里,腮颊靠着他的胸口,转了话题道:“傅祈年,昨日就满三个月了。” 说完不等人开口,她一个翻身坐到他的肚皮上,两颊红红如用胭脂点染过,声音软绵绵的,说道:“我想奸你。” 往日奸夫 傅祈年脸色大变,虽说身体早已躁动,但不肯受奸。 只因今日和三个月前的情境太相似,他觉得受奸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会一模一样重新发生。 三个月前。 傅祈年给商蔺姜休书那日的晚间,商蔺姜在榻里躺着躺着忽觉自己吃了亏。 傅祈年奸商无数次,而自己总是因一些原因不能奸夫,今次不奸夫,何时还有机会?越想越觉得亏,次日她想不定,把那欲回四川的傅祈年压在身下,恶狠狠道:“让我奸了你再走!” “可我们现在不是夫妻了。”傅祈年实在摸不透商蔺姜的性子,平日里想要她主动一些难如登天,现在绝婚了却反来扑人,明明昨日还和他闹个不停,哭着说讨厌他…… 商蔺姜有些怒气,急急忙忙把傅祈年身上的衣服解开:“我不管,今晚我就要奸夫!” “求之不得,来吧。”奸夫这种事儿不让她做一回,恐怕她要念叨个不住,傅祈年悠悠开口,坦然面对。 商蔺姜跨坐到傅祈年身上,既是要奸,就得有个样子,她把傅祈年的手、脚用白布绑起来。 傅祈年倒没反抗,看她将自己的手脚绑住,问:“为什么要这样?” “这才叫奸啊。”她嫌弃地说,“不做个样子,你情我愿的算什么奸。” “倒挺讲究的。”他挑了一下眉。 “自然,你待会儿配合挣扎一下。”几近半盏茶的功夫绑好了人,她满意极了。 “好,不小心挣扎出来了,商商可别错怪我了。” “……” 话说完了,商蔺姜的一张嘴在她觉得口感不错的地方徘徊,比如无骨头的耳垂、锁子骨上那层薄薄的肉,还有腰略坟起的胸膛,大多时候是用牙齿咬一咬,反正他不怕疼。 咬完那些肉,商蔺姜觉得身上火热了不少,傅祈年都肚皮上滑溜溜一大片,是她坐在上面时留下的,与此同时她还感受到傅祈年的身体变化。 “商商……”他用略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别磨蹭了。” 商蔺姜因觉得吃了亏才来奸夫,但心里还有点小算盘:“虽然是我奸你,但你得给我银子,这叫不受奸者抚慰之银。” 乘人之危的算盘打得邦邦响,话说完后商蔺姜都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一眼了。 “呵。”傅祈年冷笑,直到刚才他还幸幸然,以为商蔺姜有了一点良心,舍不得他走了,“我奸商时可不曾要这不受奸者抚慰之银。” “那是你自己不要,这种银子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商蔺姜颇有气势反驳,“合情合理也!” 继续反驳容易不成话头,不反驳就得被奸了身子还双手奉上银子,选哪个都吃了亏,不选呢,肚皮里的那股火气又不能泄,傅祈年只能吃了这个亏:“说吧,如何开价。” “嘿嘿。”商蔺姜颇懂得扯娇,开价前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嗯,不二价,一刻十两,别人都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才管你要十两……” 吻了一下,代表要十两。 一刻十两,算起来价虽贵,对傅祈年来说只是一点小钱,可他不大高兴了,莫名觉得商蔺姜在嘲笑他:“你是觉得我只能挺那么一刻?” “哪有!”商蔺姜看到他黑了半边的脸不敢说实话,“我这是觉得你值这个价,难道你觉得不值?啊,傅都台千万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你这嘴皮子,薄薄的两片,倒是灵活得我无话可说。”傅祈年笑了,准确的说是被气笑了,什么值这个价,那溜溜转的眼睛,迷离的目光,分明就是在嘲讽他。 “这嘴皮子和刀一样,想要灵活就得磨。”商蔺姜笑眯眯趴在温暖的胸膛上,“傅都台你就是一块大大的磨石。” 傅祈年越想越是气,一气之下说出的话也变得奇怪了:“有本事你就奸死我,奸死我了,我的银子都是你的。” “好大的口气,满足你。”商蔺姜想也没想,答应下来。 如今答应得有多么干脆,三刻后她就有多么后悔无知。 腰肢扭动摇摆了百来下后,她的嘴里的求饶话断断续续了许久:“不行了,你再挺着,我可要溢价了,半刻十两!” “我愿意加价,你给我继续。”傅祈年早已挣脱了束缚,双手掐着她的腰,不许她半途而废。 商蔺姜就这样又快活又难受,弄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傅祈年鲜少合眼享受,女子在上的妙处是抬眸就能见动态的春光,有欲掉不掉的春桃,缓缓而流的溪水,还有随风而动的青丝瀑布,到了酣处,他才会把眼闭上去感受湿润、紧锁的美妙,身躯像是从高空中坠落到柔软的泥沙中,让人无法自拔。 也许是过于美妙了,大动肾气的傅祈年次日生了一场壮热。 …… 三个月前受奸,傅祈年两下里舒爽,但三个月后,他不愿意受奸。 不愿意受奸却又不能把坐在肚皮上的人推开,肚皮上的人压得实在,不用上一些气力,自己根本不能从中脱离开来。 在傅祈年挣扎之际,商蔺姜俯身在他颈侧咬了一口,力度恰好,能留下齿痕,却不会让人觉得疼痛难忍。 咬完以后两排牙齿稍稍松些力,但改为磨。 这时笼罩在胸前的粉衣悄然落下,而她不知情,咬住一小块颈肉,动着牙齿磨了又磨,磨到齿酸才作罢。 起身后看见傅祈年眉头皱,唇紧闭,似是十分难受的样子,商蔺姜来了气,觉得伤了脸面:“你干什么这副表情?说是奸你,其实是我伺候你罢了,有人伺候你,你怎能做出这种模样。” 傅祈年为色所迷,一只手不知何时搭在她的腰上了,他叹了口气,道:“下来吧,今日不弄。” “你、你成柳下惠了?”商蔺姜的眼光在他脸上移动,一脸不敢相信。 “久旷许久,欲望难填满。”傅祈年望着身上的人说,“待会儿闹起来,我怕我忍不住,你虽满三个月,但消受不住过胜的欢好。” 商蔺姜不是个无情无欲之人,旷了这般久,其实也想重新感受那阴阳相调后的滋味,她觉得傅祈年在撒谎,但又不知他为何要撒谎,难不成这三个月里他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想不定,她将一只手往他胯里摸去。 这一摸,火热坚硬之物叫她的掌心出现了汗意,同时奸他的念头更坚定了,腮臀往后一挪,压住他那火热的胯下:“你不让我奸,我偏要奸!” 今日奸夫 傅祈年不愿意受奸那更是好,强与之沾皮靠肉才更有奸的意思。 “让你以前奸商!”商蔺姜脸上泌着兴奋之色,和初次那样找了条白布把他的手脚都束缚起来了。 傅祈年嘴巴张了张,最终怕不小心伤了面前的重身之人,还是没有反抗。 商蔺姜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娇笑落落,把脸缓缓偎在他的脸上,顺便送上一吻:“嘿嘿,你今日真乖,要是你在榻下也这般乖就好了。” 吻着,她送舌儿过去,和他的舌儿缠在一处。 吻完了,商蔺姜喘息一口气,便对着他的脖颈又是一阵吮咬,将颈上的皮肤吮吸成通红之色后头颅往下移动一分,唇瓣在鼓起的锁骨上停留片刻。 傅祈年的锁骨犹如刀刻一般,形状凹凸有致,轮廓格外清晰,脱了衣裳后更衬得他的身躯似藏纳着无穷的力量,商蔺姜起身,下死眼看了那两截锁骨,眼里忽然露出俄光,也不知是不是饿了,突然就张嘴去啃,和啃骨头上的肉似的,留下满片的深深齿痕才罢休。 “你一点也不秀色可餐。”商蔺姜香汗微濡,皱了眉头抱怨道,“你的皮肤咬起来虽有韧道,但是粗糙得和晒了好几日的草皮一样,怎不给自己的身子用润肤膏润一润的?” “下次,我用润肤膏润一润。”商蔺姜啃咬的气力并不小,她还故意去咬皮肉薄薄的地方,傅祈年觉得疼却是不敢有怨言,顺着她的意回了话。 可是如此顺从,她倒是不高兴:“你不能这么回答,你是受奸之人,你得反抗啊,这般才有意思。” 话音刚落,傅祈年便是懂了,口里不应,心里却依了,他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也学着她从前装模作样时的情态,将脸扭开,故意不相看:“我肌肤是润还是糙,关你什么事儿?” “呵。”装得忒像个样子,商蔺姜冷哼一声,低头在他微硬的胸乳上连亲数口,咂咂有声,“你就是嘴硬!” 寻常欢好时,傅祈年总是嘴里含吮她的胸乳,手在则在股间流连,一心二用,逗得她浑身如爬满虫蚁,情欲如炽。 这种既空虚又酥痒的滋味儿也得让他尝尝。商蔺姜想定,色胆包天,伸出一只手,缘着傅祈年的腰侧往下滑动,滑至耻骨时,先是在耻骨上揉按了一会儿,随后分隔他的两腿,溜到胯间去,如按五弦琴那般拨弄那根矗立生威的火热之物 傅祈年消受不来,胯间早是硬挺了,商蔺姜得了趣后,五根手指紧紧握住一只手难以把围的硬物又捋又拉。 往上捋拉时,大拇指有意无意,在圆头的眼儿上进行抚摸。 捋着了痒处,拉着了酥意,不一会儿,硬物发麻,眼儿微开,流出清清的稠水,商蔺姜借稠水的滑腻,捋拉得更欢:“你那玩意儿,皮肉倒是挺滑腻的。” “商商想知道为何吗?”听了这等言语,傅祈年身上添了若许痒处,恨不能掀起腰臀,去柔柔嫩嫩的肉儿处挨擦。 “这是为何?”虽然硬挺后皮肉涨得紧绷绷,但摸起来的感觉比和他身体上任何一寸皮肤都要滑腻,商蔺姜停了手,好好感受了一番。 停下来后那一根根蜿蜒鼓凸的筋脉亦感受到了。 感受着,股间变得热烟袅袅,潮潮润润的。 傅祈年欲兴大起,笑回:“因某处桃花林里的流水小泉有美肤之效,它常在里头受着的滋润,还受里头的软肉按摩着,渐渐的自是会变得滑腻。” “你……”商蔺姜假意嗔怒,用力捏其圆头发气,“不许你说这种话。” 不过她这一怒脸儿愈加娇媚,那一捏,又捏在了实在处,不是千篇─律的欢好让傅祈年受活非常,不住呻吟了一声,几欲大泄:“我不说就是,商商是善良之人,快些奸我就是了。” 男女欢爱时,男子受奸的说法不过是闺房趣话罢了。光是坐在傅祈年身上,耳旁听几句闺房话,商蔺姜便败下阵,身体虽动了情,但不想这般快满足傅祈年,她宽了自己的衣裳,露出凝脂般的光滑身子,一边用白肉之躯之美色他魂魄,一边扶着阳物对准粉股,只徐徐往下坐了三寸,堪堪将圆头囫囵纳进而已。 怕他色心大发,来个挺腰耸臀,商蔺姜用手套住阳物的根部叫他即使挺腰耸臀也不能尽了根。 久旷情爱的花径变得格外紧迫,圆头进入后肉壁自缩个不住,亲亲热热挤挨着圆头不放。虽只进了前半部分,但被紧密含着到底是快活,傅祈年看着那酥润润的香乳,又看看股间溶溶欲滴的花瓣,眼里添些别样情愫,哄道:“商商,再奸几分。” “我才不要。”商蔺姜腮颊鼓鼓闹了别扭,跨在他身上,将股儿夹紧,轻轻浅浅套弄着。 偷吃东西 第二次奸夫和第一次奸夫有些不同,商蔺姜想着自己是重身之人,怕累坏了自己,奸得并不彻底,自己满足后便拍拍手睡下了,不管傅祈年在那儿难受还是快活。 受奸时傅祈年身上流了不少汗,裸着身子流汗,寒风侵了体,加之他心思活络,跑去寒夜里站了半宿,故而他又发了热。 傅祈年发了热,奸夫一事当即就被那些姑娘们知道了,个个眼内含笑,商蔺姜暗骂傅祈年娇弱,其实羞涩得无脸见人,更过分的是那傅祈年说这阵热因她而起,所以要她付药钱和请医钱,自己是死活不付。 “病死得了!”商蔺姜嘴上说着狠话,但最终不情不愿付了,之后对外说是要亲自照顾病者,其实整日价和缩头乌龟一样呆在屋子里,精神好时无声骂榻中病容宛然的人弱如瘦鸡,精神不好时就在一旁睡觉。 傅祈年白天里吃了药,好不容易退了热,晚上又热突突热了回来,额头上的气儿和白雾似的一阵阵往上飘,热糊涂了,还说起字音模糊的谵语,其中还夹着些颜色话。 商蔺姜又是喂药,又是拿裹了冰雪的帕子给他敷额头和四肢,折腾得一宿没睡,直到热退下了才趴在榻沿上打盹儿。 倒也不是她那么好心要亲自伺候人,怪就怪在奸夫时,在傅祈年的身体上留下了无数可疑的痕迹,什么抓痕、咬痕、吮痕等,这些痕迹让别人看去了,那她当真没了脸面。 这个盹儿一打就是第二日的午时,醒来时人睡在的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傅祈年抱她上来的。 榻里的褥子枕头似乎更换过,有一股花的香味充斥着鼻腔,细细一嗅,原是淡淡的兰花香。 有香味所伴,商蔺姜睡梦极美,醒来后精神焕发,摸得傅祈年额头不再似火炉那样滚烫了,她笑了笑,看来她昨夜的努力没有白费。 想至此,心情更好,洗漱完毕,趁着傅祈年还在睡梦中,她先花花搭搭吃了一桌子的饭菜。 毕竟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伺候人啊。 吃饱了,商蔺姜在府中一处名叫沉香的亭里坐着消食,坐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回到傅祈年身边去。 傅祈年还在睡梦中。 她在亭子消食的当儿,喜鹊给送傅祈年送来了午膳,一锅炖得极烂得山鸡山药粥,一碟热腾腾的水晶蟹肉包儿,一盘姜丝蛾眉豆,还有一碗乳酪甜樱桃。 都是他爱吃的玩意儿,商蔺姜刚吃饱,对这些吃食暂无兴趣,拿起一本书翻看拔闷,翻了约莫一刻,蟹肉包儿的香气勾得肚内咕咕叫起来,她做贼似的看了眼榻里的傅祈年,见他在熟睡中,心虚地用筷子夹起包儿往嘴里送,边吃边自言自语道:“包子不能久放,会凉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了一笼包儿,胃口忽然大开,觉着那绿油油的蛾眉豆甚是清爽可口,于是挑去姜丝,慢慢把蛾眉豆吃。 蛾眉豆吃完了,肚子也饱了,需要些水果解腻,于是魔爪又向那碗乳酪甜樱桃伸去。 她吃得忘乎所以,全然不知傅祈年眼皮剔起,看她老鼠似的偷吃。 一颗又一颗,樱桃囫囵进嘴,最后只剩下一个核儿从嘴里出来。 吃到还剩下六颗樱桃的时候,傅祈年余光里看到她嘴里吃着樱桃,手上还忙乎着去揭开砂锅盖,似乎是想吃山鸡山药粥的形状。 再不起来,想来连粥都吃不着了,他不再装睡,打扫喉咙,咳嗽了三声,然后在一道惊愕的目光下缓缓起身。 “你、你醒了?饿了吧,快来吃些东西。”商蔺姜吐出口内的核儿,眼神慌乱无比,嘴唇上的红汁没来得及擦去。 傅祈年三步走到桌边坐下,扫一眼被吃得略狼藉的桌面,而后指着一盘菜,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这是炒姜丝。”商蔺姜心虚得声音颤抖不稳,“姜丝去寒发汗,能起疾。” “那这个呢?”也不知信没信,他很快又指着本该装着蟹肉包儿的竹笼问。 “这是……”看到空空如也的笼子,她不好意思,讪讪笑了几声,揭开装着粥的砂锅,“吐骨头用的,你瞧,粥里有很多鸡肉。” 他问什么,她都能灵机一动找个好听的理由搪塞过去。 傅祈年打趣她的心思不减,又问:“只有六颗樱桃?” “嗯,你还没好,不能吃太多冰冷之物。”撒谎撒多了,脸皮自然会变厚,商蔺姜给他装了一碗粥,面不改色回答,“而且,六六大顺嘛,吉祥的意思。” 傅祈年苍白的脸色因她的玩笑话红润了一些,眼前的粥香气四溢,几乎一日未沾米,肚子空空,不再做声,嘿然吃起粥。 粥吃到一半,他把那碗樱桃从手边推远了:“樱桃你吃完吧。” 樱桃这种东西越吃越有滋味,商蔺姜一口气吃了二十来颗,但嘴里还馋那点清甜,一直眼巴巴望着剩下的樱桃,听傅祈年这么一说,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你不吃?” “没什么胃口。”傅祈年神色淡淡撒了谎,而后再把樱桃推远了几分。 樱桃用青瓷莲花碗装着,青瓷的颜色匀净清透,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和青瓷碰撞在一起,像是冬日里的清泉,还有着春光般的柔和。 几根手指而已,商蔺姜看痴迷掉魂了,她拈一颗油亮的樱桃送到他嘴边:“别呀,酸酸甜甜的,你吃一颗,就有胃口了。” 东西送到嘴边,傅祈年不好拒绝,微低眉吃了。 “怎么样,有胃口了?”樱桃一进他的口内,商蔺姜就问道。 “没有。”他继续撒谎。 “那、那我吃了?” “嗯。” 一刻后傅祈年吃饱了肚子,吃完樱桃的商蔺姜没忍住把实情说了出来:“其实,我刚刚吃了你的蟹肉包儿。然后那个也不是单炒的姜丝,是姜丝炒蛾眉豆,樱桃也不是只有六颗……” 话到后头,越发心虚,声音渐渐变小了。 “我知道。”傅祈年笑了,刚刚他可是看它偷吃了半天呢。 “啊?”商蔺姜一脸吃惊,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地偷吃了,这么小心怎么会被发现呢?真是奇怪。 “这是什么表情,你都吃了我还能让你吐出来不成?” “你、你不会让我吐出来吧?”商蔺姜摸不透傅祈年的性子,愁眉苦脸起来,“你气性小,一定会叫我吐出来的……” 傅祈年道:“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偷剪头发 po18k.com “我也想多吃啊。”商蔺姜盯着那些吐出来的核儿,嘴里嘀咕,“这不是吃完了吗……” 傅祈年记得刚带她去四川那会儿是樱桃熟透之时,樱桃属养颜之物,他叫蓝玉亲挑了一筐鲜甜的樱桃送过去,可她不吃,还气呼呼把樱桃打翻在地。 那时候还以为她不爱吃樱桃,现在想来,她不过在闹脾气。 “如今正是樱桃初熟的时候,你爱吃便和蓝玉说。”傅祈年不提往日的事儿,舀多一碗粥后说道,“只是瓜果之物属于凉物,一日不可食过多,要不然会伤了脾胃。” 山鸡山药粥的味道香喷喷,闻多了,肚子又有些饥饿,商蔺姜延颈往砂锅里头瞧了一眼,里头的粥还有小半碗。 和一个有病的人抢吃食,说起来那良心就和被狗吃了一样,但她又口贪得紧,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个粥,你、你还吃吗?你吃饱了吗?” “饱了,你吃吧。”饶是见过商蔺姜胃口大开的样子,但每回见之傅祈年皆会吃惊不已,一点大的肚子,到底是如何装得下那么多的东西的? “唉,我就是想吃一小口,樱桃酸甜,开胃了。”商蔺姜眉开眼笑,将锅里的粥舀到碗内,末了还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贪口之人,“不知道为何,你所吃的饭菜,味道很是清甜,连粥也是,嘿嘿。” “那你多吃点。”大多的重身之人,常觉腻口欲吐,而商蔺姜能吃能喝,傅祈年心高兴非常,本想将自己装着粥的碗推过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病着,身上的病气宛然,恐怕会传人,便让喜鹊新送些吃食过来。 喜鹊进屋前看见商蔺姜在埋头吃着粥,一下子便晓得吃食是要给她吃的,于是让饔人备了三样苏浙的吃食,一盘桂花糯米糖藕,一盘鸡汁螺狮和一盘乳黄瓜。 商蔺姜看着新的吃食,一面说饱了饱了,但嘴里就没停过,成了当今的净盘将军。 净盘的后果,便是扶着腰,挺着鼓鼓的肚子,在园林里走圈消食。 吃东西的时候嘴里甜,和傅祈年说话都是笑眼弯弯的,如今吃多了,转口就白眼待人,嘴里把傅祈年骂,说他心肠恶毒定是想要撑死她。 …… 因发热,傅祈年在园林里多待了两日,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了,精神看起来比谁的都好。 奸夫之后,重逢时闹下的那些别扭,商蔺姜已撇之脑后了,不过她的脾气和往常一样,一事不合上意,便要闹一闹,只说晚间见傅祈年的头发乌黑油亮,便是妒气冲冲,手里握着那一把头发大进怨词:“你的头发,怎的看起来比女子的还要柔顺乌黑?你是不是偷用了什么润发之物?” “……”傅祈年。更多类似文章:jus ed uanzi.c om “怀了孩子后,我的头发都不如你的柔顺了。”商蔺姜松开傅祈年的头发,摸着自己略有些干涩的发梢说,“等再过几个月,我还会掉许多头发……傅祈年,你剪几缕头发给我当假髢吧。” 往前她觊觎傅祈年的家财,可不能凭本事拿到,心里不平,为了让心里好受一些,她换了个东西觊觎,改觊觎他的头发了 “你不是有假髢了?”傅祈年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摸起来确实不如以前的柔顺。 “唔……没有你的柔顺,而且那些假髢用久了,也就没有光泽了。”说着,商蔺姜忽而软无力那般投进他的怀里,险些儿将身体都融化在他的身上了。 “要多少?”柔曼在怀里,傅祈年浑身酥,没有回绝,“不过我得束发,你总得给我留足够的长度束发。” “也不多,就两折长,这样可以做一个花苞垫在脑袋上了。”商蔺姜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他的头发长至腰间,剪了两折后依旧不失雅气,能束个好看的发。 “嗯。”傅祈年也觉两折长不长,寻了把剪子交给商蔺姜,让她自取头发。 商蔺姜没想到傅祈年如此好说话,方才偷偷酝酿的一通能动人之怜的言语只能永远藏在腹内了,她笑着找来一条绳子,比划到两折长的位置后就将傅祈年的头发紧紧绑住,然后在剪时,剪刀悄悄往上移动了几分。 一刀子下去,剪了两折半。 头发剪长一些,就能在头上盘成个好看的云髻了。 商蔺姜低头格格笑,将剪下的头发对折起来,这般不容易看出她多剪了半折。 她黑漆漆歹心肠,偷摸做坏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会变得格外灿烂,傅祈年从镜子里瞧得清楚,眉毛一挑,神安气平拆穿了她:“商商怎的言而无信,说是剪两折,方才那一剪,怕是不止两折了吧。” “我……我……”哪知道做的坏事一下子被拆穿,商蔺姜面上稍带微红,但脸红过后,便有千万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她竖着柳眉道,“我说的两折长,是你的手指比划出来的两折长,我的手指不如你的长,你比划出来的两折长,比我长半折……” 辩解着,更觉自己无错,她换了一理直气壮的副面,啪的一下,把剪刀丢到梳妆台前,振起珠喉继续道:“你又不用盘好看的发髻,头发留这么长有何用处,而且你之后要行军打仗,头发太长不好清洗啊,给我长一点怎么了?又没给你全部剪了去。我的头发变得如此粗糙,还不是因为你的精质不好,苦了我这个母体呵,我当时就说过了,我们这是阴阳不顺的过时之婚……如此苦我,我向你要多一点头发也不行吗?你别太小气了。” 夏至将至 商蔺姜发完一通气,转而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明日人都要走了她还这般没好声气闹人,也不知他能不能好好回来,万一不能好好回来,那她定会为自己今日的态度而感到后悔。 于是不等傅祈年开口,她就软了声腔:“我就是觉得你的头发好看,所以就多剪了一些……” 傅祈年并未因商蔺姜多剪了半折而生气,他在她滔滔不绝时沉默不语,不过是觉得嘴皮子灵活的她颇为可爱有活气罢了。 她变脸变得忒快,一下子凶巴巴,一下子可怜兮兮的,这样更显得俏皮,傅祈年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下来。 商蔺姜领意,也不扭捏了,直接侧身坐了下去。 待商蔺姜一坐下,傅祈年便一手搂上她的腰,一手摸她还不显怀的肚子,眼里的柔情似水:“孩子出生的时候应当是在秋日……不知那性子是像你还是像我了。” “定是像我才好。”商蔺姜整个人缩在傅祈年的怀中,“你的性子太闷,孩子的性子都是活泼的。” “那便是好。”傅祈年点头,笑说,“像你的话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趣了。” 商蔺姜垂眼看肚子上的手,问道:“平苗乱之事,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傅祈年不想说这个话题,简单回答后便岔开了话,眼角带着情书将商蔺姜看,“今晚……” 只这一眼,商蔺姜就知他在想什么,故作羞状偏了头说:“你就想着和我弄这事儿。” 不是回绝的言语,傅祈年便主动出击,唇瓣揾在那一截细腻洁白的颈上,手掌贴在一起一伏的胸乳上:“我想在上方。” 商蔺姜星眼微闭,嘴上不答,但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到了榻上,傅祈年看着身下一丝不挂,而身段秀美的人迟迟未有行动。 那一寸寸火热的目光把肌肤刺挠得瘙痒,商蔺姜假意怒嗔,将双腿合起:“你到底要不要弄……” “商商美艳,我先瞧瞧。”傅祈年手急眼快,在双腿合起之前插入一掌,轻而易举将那不安分的腿再次分隔开来。 双腿分隔开后,傅祈年低了头颅,嘴照着粉腿花间贴去,着实亲吮着那薄薄的皮肉,情意绵绵,舌头在径内一伸一卷,将深处流出的黏液吞进了肚内。 商蔺姜如坠仙境,感到一股热气从肚脐眼处传来,如今她消受不来嘴舌的伺候了,难耐得反手抓上脑后的枕头,道:“不、不要了……你还是直接进来吧。” 傅祈年离开花间时用力吸吮了那一块凸起之核,激得商蔺姜腰背弓起,鼻中哼成一片:“嗯……” “商商。”傅祈年一边捻着阳物,拨开微开的花唇插入,一边低声把商蔺姜的名儿叫唤,尽根后声音愈发沙哑低沉。 他要得着急,趁水带滑插入以后当即破阵而入,勇猛有力地抽插,看商蔺姜的眉头始终皱着,未知佳趣的形状,于是才慢了下来。 慢下以后,傅祈年次次插至痒处,花间开始开合有度接纳着闯入的阳物,商蔺姜全身一阵好爽,因欲而生了一些爱,双脚勾住傅祈年的腰间迎送帮衬。 断断续续弄了半个多时辰,恩爱且滋润,难得一次尽兴进得花穴之中,傅祈年有些不舍,想着这些时日不需避妊,阳物便未脱出,在里头释出精液。 释放时抽插不止,仍是用力刺入,将花穴刺得舒舒欲散。 受射时商蔺姜正在酣处,人几近昏酥,感到底下一阵潮湿黏糊,便满脸通红瞪着傅祈年道:“弄在里头麻烦得很。” “反正都是我帮你清洗。”傅祈年抽出阳物,并未立即起身,而是侧身躺下,手里握住泛粉的玉乳抚摸起来,继续温存着。 榻上湿了一大片,被褥都揉作一团,被遗忘在了脚边。 商蔺姜枕着他的胳膊,垂着眼皮喘息,口鼻内呼出的热气一并喷洒到他微濡的胸膛上。 傅祈年揉了揉她凌乱的发顶,问一句:“商商要不要吃东西?” “嗯……”商蔺姜眉黛眼皮欠分明,累得不想动嘴,喉咙里发出含糊之音算是回答了。 声音过于含糊,傅祈年拿不准她到底饿不饿,但还是让喜鹊去备些宵食。 喜鹊备了一碗鲜肉圆、一碟鲜虾饺还有一盒琅琊酥糖。 “我怎么觉得这一顿吃食是用来软痛我的?”虽然累,但商蔺姜抵不住香味的诱惑,宵食一来,用不着傅祈年叫,她就披着袄儿起身了。 “我没打你,何来软痛之说。”傅祈年没有吃宵食的习惯,坐在一旁看腮颊鼓鼓的商蔺姜。 肉圆还没吞下去呢她就迫不及待夹起虾饺松到嘴边咬一口,当真像是三天三夜没吃饭的人。 “你没打我。”商蔺姜吞下口中的食物,面不改色道,“但是你捅我啊。” “食不言,好好吃你的虾饺吧。”她面不改色说颜色话,傅祈年在昏暗中闹了个脸红。 三样宵食,商蔺姜吃了两刻才吃完。 …… 次日商蔺姜醒来时枕边没有一点余温,问喜鹊才知傅祈年天未亮就匆匆走了。 也就在他走的这天,商蔺姜才从喜鹊口中得知那日他会发热,是因半夜里在外头吹了寒风。 这吹寒风的理由或许是因欲求不满,所以吹寒风灭欲火,也可能是为了动人之怜,故意生病。 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有等人回来究问一番了。 傅祈年派了不少人来把守园林,都是一些凶狠的壮汉,看他们结实的身躯,便知他们会使十八般武艺。 二嫁以前,商蔺姜不时会心慌意乱,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如今这种感觉在傅祈年走后又陡然出现,有这么多精通武艺的人在身边,她稍稍放宽了心,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平日里要买什么,都叫喜鹊去办。 转眼三个月过去,溽暑将至,靖州的夏日难熬,好在园林有清凉之池可以避热,肚子越大,商蔺姜的身子越是娇弱,格外怕热,挺着近六个月的身子,在水池旁一呆就是大半日。 这三个月里傅祈年都没有回来,商蔺姜只能从喜鹊口中得知他的消息,喜鹊只挑好的消息说。 不过好的消息也不见得多好,这近百日里,傅祈年寻不到时机进攻苗岭山。 苗民早有准备,备足了粮食,并不怕打持久之战。 今次起叛乱,是因生活在黔中高坡苗民不满土司与大军的打压,于是联合周边部落一起反抗,反抗的第一步就是杀了宣慰使。 这些苗民生活在地形险峻之处,汉军汉人鲜少涉足,想要攻入并非易事,而苗乱不是一时之祸患,建朝以来苗民难以控御,想要让他们驯服不生叛状,单靠镇压杀戮只能解燃眉之急。 但问题是如今想解也解不了,再不攻入只怕军心会渐渐不振,商蔺姜每每想到这些事儿,眉头都会不自觉皱起。 一日,她如常到水池边避热,又听喜鹊说苗乱的事儿:“还未到夏至,这天就热得和烤火似的,恐怕是大旱之年,苗民真是天时地利,占据高地,而高地恰好有一条小溪,就算真的遇上大旱,也不怕没有水了。” “夏至?”商蔺姜听到这两个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掐指一算,还有十日就是夏至了,她忽然有些紧张,“喜鹊你去探一探,都台的军中可有知苗民习俗之人?快些去。” 腹中疼痛 一紧张,肚子忽然间发生了抽痛,脚底也忽然抽了筋,商蔺姜痛苦地皱眉头痛吟,扶着酸软的腰坐到石凳上。 坐下来后,她做几个深呼吸,肚子的疼痛才有所缓解。 平日里商蔺姜听了与苗乱有关的事儿后反应多是平淡,漠不关心似的,今日忽然情绪高涨,还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喜鹊也是紧张起来,不敢离开半步:“夫人这是怎么了?” 商蔺姜双眸紧闭,等肚子的疼痛彻底消了,才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解释:“苗民本就是那座山的主人,此时又有地势之利,就好比是一只在空中翱翔的老鹰,我们的大军根本无处可躲。自下而上的进攻,除非一次进到营地,将他们围剿打败,要不然是今日前进百步,明日则退后五十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夏至是苗民的重要节日,如同我们汉人的新年,有歌舞晚宴,会聚在一起举杯庆祝。但鲜少有人知晓这件事,我亦是听母亲偶然间提过,这一日里他们的防备最为松懈,想来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这……”夏至对苗民重要,她可是闻所未闻,今日一听喜鹊吃惊不小,“那我去打探打探,可若是都台的军中无人知晓这件事,夫人是打算写信与都台说吗?” 见问,商蔺姜啧了一声,有些犹豫不定起来:“可我不通兵法,也不曾上过战场,万一有误,我会害了许多人的性命,我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可是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我怕孩子会因我而被人憎恨唾骂。” 说到这儿,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所说深刻的言语也是利剑,能害人至死,商蔺姜担心这些也并无道理,喜鹊沉默片刻后说道:“可不管大军知不知晓这件事,日后还是会继续进攻,所以就算败了也与夫人无关。夫人若是担心,便让我秘密告诉都台就是。” 她在心里想定了,若此战成了,功劳是商蔺姜的,败了骂名由自己来背负。 “你只说夏至对苗民的重要性。”商蔺姜思索了一下,“至于攻不攻入,让都台自己定夺吧。” 喜鹊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夫人可要告诉都台孩子是个姑娘?” 这三个月里,他们二人不曾见面,不曾通过书信,只是偶尔傅祈年会让人送些时兴的玩意儿过来,都是孩儿的玩的玩意儿。 几无交流,傅祈年应当不知商蔺姜的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 “你只说孩子与我安好。”商蔺姜道,“其余的话不必多说。” …… 喜鹊离开后,没有人再和商蔺姜说苗乱之事了,没有人主动说与自己听,她也不去问,但整日价为此事烦恼,烦恼得夜间不思睡。 好不容易睡下也是朦胧睡去,一夜数起。 越近夏至,她的心里越是慌乱不定。 她想让傅祈年平定苗乱,不是为了能得那一纸圣婚,而是想让傅祈年能够一步步从王湘莲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成为一个势不可挡的人物,只有这样,她的母亲才不会再次受到王湘莲的迫害,不用再屈膝求生。 王湘莲对她的仇恨不只是因为身份卑微,商蔺姜心里隐隐有感,日后王湘莲定还会继续下手。 一个能把自己的儿媳虐待至死的人,对她根本不会心软。 虽然傅祈年高升之后她更是不能自由了,可比起自由母亲的性命更重要。 浑浑噩噩过了十日,终于到了夏至当天。 夏至这天,天酷热似有毒,但商蔺姜失睡了,到正午才醒。 因遗了一次早膳,起来后觉得喉间有物蠕动,她开始愦愦欲吐,午膳不思油腻之物,只吃了一晚消暑的绿豆汤和几颗红枣饱腹。 这还是第一回在重身后犯恶心,且一犯就恶心得人两下里难受,商蔺姜怕是胎儿出了什么问题,忙让蓝玉去将大夫请来。 她所看的大夫也是傅祈年事先安排好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姓诸葛,名宽。 诸葛宽之家,奕叶为铃医,自由无束游在江湖间的,不过他因为医术精湛,能起死人、肉白骨,不管看什么病者,都是尽心而治。 好医难得,于是每走过一个地方,总有人请他在当地落脚。 最后他在本籍靖州悬壶济世,擅儿医妇医,颇有美名。 诸葛宽听商蔺姜身体不舒服,倒也是一惊。 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曾作劳,且怀孕六个月无病无痛的人,忽然不舒服不能不在意,他当即挈箱而来,望闻问之后才开始切脉。 商蔺姜也颇为紧张,切脉时浑身颤抖冒冷汗:“诸葛先生,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当初发现自己有孩子后,她曾用药堕胎,可一副药剂喝下,孩子还是好好的,本想再饮一剂堕之,但夜间睡梦里有个粉团团的小孩儿吃吃地叫她阿娘,醒来后忆起这个梦,她再也狠不下心来。 或许是天意不使堕胎罢。 近日身子频频不适,商蔺姜担心是因当初的堕胎药在作祟。 “夫人……”见问,诸葛宽的眉头紧皱不展,“夫人这几日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思取乳名 “这话如何讲?”看到诸葛宽的脸色不对,商蔺姜互捏手指,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诸葛宽顿了一会儿,收回手飞速看了一眼商蔺姜后回道:“夫人的脉象减弱了许多,还有出虚汗,四肢发抖等症状,应当是气血不足,夫人身子一向好,忽然气血不足,许是吃了能让气血亏之物。” “这几日因事烦扰,胃口不佳,多吃果蔬,今日只吃了些绿豆汤……”商蔺姜仔细回忆起自己所吃过的食物。 “大多果蔬都能让气血亏。”诸葛宽听到这儿,若有所思起来,“不过夫人忽然不舒服,应当是因吃了绿豆汤的缘故。绿豆性寒,夏日食之有利消暑,夫人是重身之人,被夏日之邪气所伤,伤了胸胁,此时饮绿豆汤气血自会大亏,且夫人如今重身六月,六月底胎儿始受金精以成其筋,气血一亏便会浑身不舒服。好在发现得早,没甚大碍,我拟上一两张药方,夫人服三日即可,之后要好好休息,莫再为一事烦扰了。” 听到没甚大碍,商蔺姜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归回原地,但没一会儿她又担心起来:“诸葛先生,前先我并不想要这个孩子,饮过药堕之……前些时候我从书中得知,有人也是饮药堕之而不落之,这般容易产怯,孩子也会早夭,不知我的这个孩子……” 说到这儿,她哑了声,有些不安和害怕。 如今的态度和种种反应都能看出来商蔺姜在意这个孩子的,如此,诸葛宽没有问她当初为何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了能让她更加安心,他换了一副态度,辞色柔和地说:“产怯多因母体虚弱有疾,夫人身子甚好,只要往后的这段时日好好养着,就不会产怯了。” 闻言,商蔺姜彻底松了口气,低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夏至后的第三天,喜鹊回到了园林,她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是灰扑扑的,但越是狼狈,她的笑容越是灿烂,远远看见商蔺姜,扯了喉咙就说道:“夫人夫人,此战胜了。” 商蔺姜正在看顾芙送来的《日本一鉴》拔闷,听了这话喜出望外,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往向喜鹊,却没有落在喜鹊身上。 那目光往喜鹊身后看了许久,但不管看多久也不见得有另一道身影在,如此,商蔺姜微垂眼帘,不着痕迹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蹦跳到面前的喜鹊身上:“当真胜了?” “当然是真的。”喜鹊觉着自己身上脏,默默后退了一步,“都台攻入苗地后,几个回合就将其中两个寨主生擒活捉,今日继续向上而攻,投到昨日,已占领了大半的苗地了,都台说过几日会回来靖州一趟。” 得知这个好消息,商蔺姜压在胸口上的石头终于落下,眨眼间又变成了那胃口大开之人。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傅祈年说的过几日不是个确期,商蔺姜等了大半个月没等到人,也听喜鹊说败退的苗民不愿投降,还在顽强抵抗,圣上见此情况下令傅祈年继续作战,要他斩获了苗民首领的头颅,函送北平。 战事未停,想来他如今忙得焦头烂额,于是商蔺姜渐渐就把此事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不曾学那些独守闺房的女子在纸窗上戳针眼儿记日。 到了八月,荔枝仍绿,晴光里放出的暑气也不减一分,有时商蔺姜要口含玉鱼儿才能消了身上的暑气,她变得更加懒惰,可七月的胎儿始受广精以成其骨,诸葛宽要她多多走动,不可整日价躺卧在榻里犯懒。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只好多多走动。 到了八月,商蔺姜常能感受到孩子的动静,一跳一跳的,用手碰那跳动的地方,好似能摸到孩子的小手小脚,她两下里惊喜,自言自语笑道:“看来你当真是活泼的。” 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身子比往前更容易疲惫娇贵,许多时候不到掌灯时分商蔺姜便在榻里睡下了。 七夕当天,傅祈年回来了一趟,但是在宵深时分回来的,商蔺姜睡梦沉沉,见她睡梦香甜,他没有将她叫醒,坐在一旁到天亮起才离开。 睡醒以后,便听喜鹊说起昨夜之事,商蔺姜才知道傅祈年半夜里回来过,自己竟毫无察觉,为容时她嘀咕了一句:“他怎和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回来。” “那是因为夫人睡得香,都台不忍心打扰。”喜鹊笑回。 在之后的夏日里,傅祈年没有再回来。 一眨眼,炎炎夏日已去,秋日到来了。 分别后商蔺姜第一次见到傅祈年是在九月初十的时候,这时她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很快就将足月生产。 而傅祈年是在她午膳后小睡时回来的。 在外打打杀杀了六七个月,傅祈年清减了许多,脸上多了几道伤,想来身上也有数不清的伤痕,商蔺姜睁开眼看见他在自己的眉睫前,恍惚了一下,眨眨眼还以为在做梦,喊人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声音略颤:“傅祈年?” “嗯。”傅祈年温情脉脉回应她,“要起来吗?” “要。”商蔺姜点头。 肚子大起来后行动变得艰难,有时候连起身都要人帮扶。 商蔺姜回了话后,傅祈年一手扶着她,一手将枕头竖立起来,紧靠在榻头,好让她坐起来后腰肢舒服一些。 商蔺姜坐起来后,傅祈年隔着被褥摸了她的肚子,较之上回,肚子大了不少:“什么时候生产?” “估摸是十一月初五。”商蔺姜想了想回道,“也或许是初六初七,就是这几日了。” “苗乱暂时平了,不过有些事情要善后。”傅祈年说,“明日我要回一趟北平面见圣上,十月的时候我会回来。” …… 商蔺姜没有寻常女子家的秋后愁思,只要傅祈年活着,何时回来都成,不过这一回傅祈年倒是守信行,十月初二便回来了,且没有再离开,一直在园林里待着。 靖州夏日热秋日凉爽,一到秋日,商蔺姜怕着了凉,早早就换上了秋衣,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腰围自也粗了不少,她觉得穿裙子十分不方便,便请那靖州的绣娘做了几条厚实的裤儿,平日里上身再套件及膝长衫,不穿裙子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雅。 傅祈年想着生产过后也不便穿裙,索性让那些绣娘做了能御寒的裤儿备着。 孩子还没出生,商蔺姜却因先考虑起孩子乳名的事儿了,她问傅祈年的主意:“孩儿的乳名你有想过吗?” “初五生就叫初五,初六生就叫初六?”傅祈年琢磨了一下后回道。 “那若是初八生,初八初八的叫着多拗口。”商蔺姜脸上的嫌弃之色宛然可见,“且乳名要迭字才念着可爱,什么苏苏、啾啾、都都……”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不知,洗三之后再取也不迟。”孩子的乳名和外名一般都是洗三之后才取,现在孩子还有一个月才出生,傅祈年并不着急。 说起男胎女胎,商蔺姜险些忘了自己还没告诉他自己怀的是女胎,思索片刻后她秋波一转,回:“诸葛先生脉出来了,是个女胎。” 说完,一双眼定在傅祈年的脸上,想看他的反应如何。 亲历过生女为耻,养女为冤家之事,也见过不少溺死女婴之事,商蔺姜觉得可悲可笑,当初她不让喜鹊去告诉他肚子里怀的是个女胎也是想亲自看看他的反应是如何模样的。 若他嫌女好男,那么她也不会留下来与他甘苦同之、安危与共了。 “当真?”闻言,傅祈年先是吃惊呆顿,随后眉目才动了动,目光落在那坟起的肚子上,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从傅祈年的反应里商蔺姜不能完全琢磨清楚他的心里想法,于是问道:“你不会也觉得‘养女为冤家’吧?” 听了这话,傅祈年笑了,柔声道:“怎的能成冤家?从前见你抱着李巡府家的小姑娘,我便想着日后有孩子了,当是要个小姑娘承欢膝下,也可续香火。方才我只是在想一句流于市井的一句话,‘生男如狼,犹恐其羊,生女如鼠,犹恐其虎’,还有《女小儿语》中也是不离德,要其温顺性柔,我倒是觉得不束其天性才是好。” 乳名宠宠 “管她似虎还是似鼠……”傅祈年停顿片刻,“好好成长便是好。” 傅祈年事务繁忙,平日里多看兵书,商蔺姜倒是有些意外他会看那些育儿之书,且看的还是育女童之书,听了这话,心中的烦恼顿减了几分。 傅祈年从北平回到园林后便差人去找了稳婆、医婆和乳娘,稳婆找了三个,而医婆和乳娘各找了一个,一些生产所用之资之物,还有生产时的暖房也一一准备好了。 商蔺姜想自己喂养孩子,但又怕下奶困难,所以也没反对找乳娘,且找个有经验的乳娘来喂养也不是坏事儿。 将近临产之期,最怕胎位不正,十月中的时候其中一个刘姓稳婆火眼金睛,察看出商蔺姜的胎位有些许横生。 横生容易难产,横生用刀割,难产用拳端,不管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会大伤母体。好在刘稳婆是个颇有经验之人,及时纠正了一段时日后胎位便转正,免得生产时商蔺姜另外受痛咯,傅祈年对她感激不尽,提前赏了喜钱。 在生产前的十日,商蔺姜心烦意乱,夜里数起,起来后就呆呆坐在榻沿上发呆,没有一点困意。 傅祈年睡眠浅,商蔺姜一起,他也会醒来。 猜她是紧张害怕,傅祈年只能温言慰之,有时会提出去外头走走,有时则陪着她坐着说说话。 多半时候她的兴致缺缺,十句话里只回上那么一两句。 生产前的一个晚上,也就是十一月初五的时候,商蔺姜半夜又起,起来后一脸严肃,对傅祈年说:“孩子的乳名叫‘宠宠’吧?你觉得如何?” “好。”乳名取此字,给足了偏爱,傅祈年哪里会说不好。 乳名可以先取,但取外名要孩子的生辰八字,这个急也急不来。 定下乳名后,商蔺姜豁然开朗,重新躺回榻里,嘴里说着孩子外名的事儿:“你觉得孩子是去何处的寺院道观寄名好?” 傅祈年一边听着一边半拥着她:“杭州的寺庙道观多,不如就在杭州择一处寺院寄了?” “杭州啊……”商蔺姜回想着杭州的寺庙道观又犯了难。 杭州的寺庙道观多是多,但越多越难选啊。 见商蔺姜一脸愁色,傅祈年失笑,转了话题:“说来我还不知道,商商的乳名是什么?” “我?”见问,商蔺姜笑容灿烂,“我的乳名和名儿差不多,是姜姜,阿娘取的。” “那外名呢?”傅祈年又问。 问到外名,商蔺姜微合着眼皮,辞色难懂:“爹爹嫌我是个冤家,哪里会去寺院庵观里给我寄名的……生了儿子后倒是上了心,罢了,这些事儿不提了。” 商蔺姜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想再说了,她当年洗三之后,顾芙曾想拿着她的生辰八字去道观里寄名,以祈佑护,商瑛却不许,说是太乙司命事务繁忙,一户人家里只能佑护一个孩儿,让她一个女儿家寄名了,日后家中的男儿便不能得到全部的佑护。 说到底还是觉得女子无用罢了。 后来就连取大名也不上心,欲将乳名变成大名,取为商姜,顾芙觉着拗口,于是在中间添了一个蔺字,希望她的生命如马蔺一样生生不息。 顾芙爱自己的孩子,既然商瑛不让她去道观寄名,那她就去寺院寄名,找佛主佑护,和太乙司命也不会起冲突,几番打探后她去了灵隐寺,偷偷给商蔺姜寄了名,得了个法名长庚。 这件事儿商蔺姜是在出幼以后才知晓的。 商瑛那个与小妾生的儿子只比商蔺姜小三岁,如今也有十七岁,叫商展鹤,傅祈年九月去北平的时候碰巧见过他,长得倒是有模有样,脖子上戴着个银脖项符牌,是寄名后才有的东西。 想到此处,再联络商蔺姜的那番话,傅祈年在黑暗中皱了眉头,都是亲生的孩子,做父亲的心竟偏得让人心寒,也怪不得她那日会试探他的反应了。 也怪不得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念叨着乳名和外名的事儿。 她怕孩子会过上自己从前的日子。 “生产那天,我陪着你吧。”傅祈年了解前后,若有所思说道。 虽然在身边不能替她分痛,可他愿意在暖房里陪着,表示他不忌讳那些事儿,不忌讳那些,自也不会觉得养女为冤家了。 商蔺姜错愕地眨眨眼,声音低低,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中意:“你陪着又有什么用……” “嗯,没有用。”傅祈年晓得她在装糊涂,反正她聪慧明白他的话意了,索性也不用说清楚。 羊水是在十一月初六申时破的,还没来得及吃晚膳。 感受到腿间的湿热,商蔺姜紧张得不行,被傅祈年抱到暖房的途中四肢颤个不住,额头上冒出了一大片汗珠。 因是头次生产,羊水破了后孩子不会那么快生出来,怕商蔺姜在之后的生产不够力气,稳婆忙去熬了碗添了蜂蜜的牛奶让她喝下。 熬牛奶的时候顺便把产后要饮用的定心汤一并熬好了。 申时进的暖房,戌时宫内才开始一阵一阵缩痛,稳婆见状,连忙请傅祈年离开暖房。 昨日才说的话怎能出尔反尔,傅祈年摇头不走,就在榻旁陪着,寸步不离。 不想傅祈年当真会留下,商蔺姜起初有些难为情,不过到后来疼得连呼吸都乱了,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疼到最后,她把傅祈年的手腕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宫内缩痛后,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气盈室难散,商蔺姜生产期间又喝了两碗牛奶,半个时辰之后,才听到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果真是一位小姑娘。 一名稳婆留在商蔺姜身边,帮她仔细清理了身上的汗水与鲜血,另外两名稳婆小心翼翼将孩子清理干净,去了脐带,埋好胞衣才抱到傅祈年的手中。 商蔺姜用尽了气力,就算喝了定心汤也累得剔不起眼皮,只能眯着眼缝,模糊地看一眼那皱巴巴的孩子,看了两眼便昏睡过去了。 看的人不多了,随缘更吧(我也写得也很崩溃,也不想上网站,一上心情就会变得不好 累擢显职 傅祈年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和羽毛一样轻,肉碰起来和水一样,稍微用点力都是不敢的。 那些育儿之书中说道刚从肚皮里出来的婴孩皮肉皱皱,颜色红红紫紫,会有些许丑陋,要在百日以后这些婴孩才回就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可爱。 怀里的婴孩的皮肉虽然有些皱巴,哭得满面通红,但傅祈年并不觉得丑陋,反觉可爱有趣,嘴里不停叫她的乳名,要不是稳婆说孩子要吃奶了,他且会目不转瞬看上许久。 商蔺姜半夜时醒过一次,睡了一觉,人精神了不少。 她从生产的暖房回到了寝室里,身上被收拾得干净,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之气。 榻旁放了一张婴孩睡的小榻,商蔺姜睁开眼后稍是转个头就能看见,这会儿寝内无光,她隔着一臂距离,就着从窗隙透漏而进月光去看,但目力再好此时也看不太清楚。 傅祈年在她转头的时候醒了过来,轻声问道:“醒了?” “嗯。”下身的撕裂感犹在,商蔺姜不敢转身动弹,但她想看看孩子,便道,“我想看看宠宠。” “好。”傅祈年下榻点起灯火,扶起商蔺姜坐起来以后,轻轻抱起还在熟睡中的宠宠。 宠宠不哭以后皮肤白皙若雪,只是眼皮和腮颊有些红,商蔺姜身上的力气还未恢复,不敢伸手去抱,只嘴角含笑,用手指碰了碰那皮儿薄薄的脸颊,含笑道:“折腾了我一宿,自己倒是睡得香。” 这话说完,本还在睡梦中的宠宠动弹了一下手指,似有转醒的迹象,吓得傅祈年和商蔺姜大气也不敢喘,呆呆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才相视一笑,松下一口气。 …… 孩子顺利出生,且母女平安,傅祈年给那些医婆、稳婆和乳娘赏了不少喜钱,还送去了不少谢礼。 到了洗三当天,傅祈年想着为宠宠举行个汤饼会,可他们远在靖州,又是瞒着别人的耳目生下的孩子,举行了也是冷冷清清的,商蔺姜便提议:“等百日或周岁时再举办吧。” 瞒着别人的耳目生下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防王湘莲,现在孩子平安无事出了肚皮来,日后想瞒也瞒不住了。 “也好。”傅祈年逗着怀里的宠宠,点头道,“十月回北平的时候,我请陛下赐了婚,吉日是在年后,和宠宠的百日宴差不了几天,正好,可以多热闹几天了。” 对于赐婚之事,商蔺姜的反应不凉不酸,眼睛看着宠宠没有说话。 傅祈年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笑道:“我亦因战功累擢显职,所以商商不必觉得不值。” 宠宠洗三之后,商蔺姜想了一通后决定在杭州灵隐寺寄名,傅祈年毫无异议,将宠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送去杭州灵隐寺。 宠宠出生前三个月,傅祈年看了不少育儿之书,当中有一书言道,育子女不可太过爱惜,爱惜太过也是在害人,所以孩子出世后勿要勤抱持,应裹而置之,听其啼哭。 起初傅祈年觉得有理,不过宠宠出生以后,他觉得那个理是歪理了。 宠宠不哭时,他都想抱一抱,哭起来可怜兮兮,又怎能忍心不去抱。 商蔺姜坐月子的时候傅祈年也是清闲,几乎不出园林,没有一点事务在身似的。 商蔺姜转弯抹角问过几次,他只说在养伤含糊应对过去:“陛下允我休养生息百日。” 傅祈年回到园林住下的时候,商蔺姜已将足月,不能做男女事,现在孩子生下来要坐月子也不能做男女事,他身上有伤无伤不得而知,总不能扒光他的衣服来看,到时候惹得他一身欲火无处可泄,累的是自己的手。 不过月子之后他倒是忙起来了,而且喜鹊对他的称呼也变了,从都台变成了总督。 究问一番,商蔺姜才知他如今是总督京营戎政,不久就要去北平任职。 总督京营戎政……便就是说他日后的军务事物都在北平里。 他要去北平,她自也要跟着去,可王湘莲也在北平啊,想到这儿,商蔺姜的心里忽然一紧,不大想去,傅祈年似乎也不大想让她去,月子之后他问道:“如今北平寒冷,宠宠也受不住那些寒风,商商不如带着宠宠去母亲那儿住一段时日吧。” “住到何时?不是要成婚了吗?”能晚些时候去北平,商蔺姜求之不得,如今身上虽有一纸圣婚,可圣婚又不是免死金牌,王湘莲要想害她性命有的是机会,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倒不是她贪生怕死,害怕王湘莲,她是怕宠宠出现个山高水低。 宠宠如今才一个多月大,脏腑骨头未壮实,摔上一跤都怕会一命呜呼,可经不住王湘莲的毒手。 “离婚日还有近两个月,商商便待到那时再随我去北平吧。”傅祈年回话时眼睛斜斜,管着别的地方看,“这期间我会来看你和宠宠的。” 他不想让她去北平的理由并不是因为王湘莲,而是因为陆承渊。 他是总督京营戎政,陆承渊是协理京营戎政。 想到陆承渊,傅祈年难以安心。 傅祈年有心事,商蔺姜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可他不愿意说,问了也是浪费口舌,她收回心思没再多问,专心逗起刚吃完奶的宠宠。 见商蔺姜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傅祈年也坐下来逗宠宠。 一个多月的宠宠长了不少肉,四肢白嫩嫩还肉乎乎,和莲藕似,一节一节的,看着叫人想咬上一口,不过这几日看着似乎瘦了一些,商蔺姜仔细打量一番后道:“宠宠是不是瘦了?” “有一些,是不是这几日吃得不多?”傅祈年凑过眼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和之前一样一日吃六、七次奶呢。”商蔺姜回道,“而且这几日总是哭闹,很是难哄。” 这几日宠宠总是哭闹,哭起来哄也哄不住,商蔺姜和傅祈年刚逗没一会儿,她便开始哭了,起初以为是闹觉,但哄了一会儿哭声更大,一直往商蔺姜怀胸口钻拱,似是要吃奶的样子,可乳娘才刚喂完奶,不应当会饿才是,思来想去还是把诸葛宽请了过来。 诸葛宽一来,见宠宠的哭声和举止,便知是为何哭闹:“她是饿了。” “可她才刚吃完奶不久……”商蔺姜错愕。 闻言,诸葛宽沉吟片刻,又观察了一番宠宠,还是那句话:“确实是因为饥饿才哭闹,她这般闹腾有多久了?” “有四日了。”商蔺姜想了想。 “也就是说她这几日都是饿着了。” “怎么会……她一日至少吃六次奶。” 宠宠才四十多日,一日吃六次奶已经足够了,商蔺姜这话一说出,诸葛宽又沉默了,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屋内沉默片刻,一旁的喜鹊忽然开口:“会不会是乳娘的奶水不够实。” 商蔺姜下奶不多,宠宠一直由一位姓柳的乳娘来喂养。 柳乳娘今年二十有八,身上无疾,奶水丰富,膝下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喂养得白白胖胖不曾得过疾病,当初傅祈年是因为那两个孩子被喂养得好才让柳乳娘来喂养宠宠。 这会儿喜鹊说她可能是奶水不实,傅祈年和商蔺姜半信半疑起来,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找来柳乳娘问个明白。 谁知诸葛宽开口才问一句,柳乳娘颤抖着身子把膝盖跪到了地上去,嘴里求饶:“总督饶命,夫人饶命。” 软似虫儿 柳乳娘平日里园林里用膳,所吃之食皆是能下奶之物,但在半个月前,她的奶水开始慢慢变少了,不管吃什么都下不来奶,那时候宠宠虽然一日要吃六、七次奶,但她的肚儿就那么一点大,奶水变少也足够她吃。 可奶水一日一日减少,而宠宠的食量一日一日变大,从五日前柳乳娘的奶水便不够宠宠吃。 怕商蔺姜得知她奶水不够后会另择乳娘来喂养,柳乳娘在喂养前给宠宠喂了些水,让宠宠假饱一时,暂且先瞒过去。 柳乳娘家境贫困,丈夫无能,不能养家,下有小上有老,一个人要养八口人,没了这份奶水钱,今年的冬日,八口人都要挨饿受冻。可瞒也瞒不了多久,宠宠一饿就哭,明明一日喂食六、七次还这般哭闹,自就败露。 一想宠宠这几日都在挨饿,商蔺姜心疼又气恼:“你是有苦衷,但也不能这般自私,万一宠宠饿出什么病来,你要如何是好?” 怀里抱着不安分的宠宠,商蔺姜责备人时,声音压得低低的。 声音越低,气势倒是不减弱半分。 “夫人……”柳乳娘哭得满脸泪水,膝行到商蔺姜面前求饶,“我知道错了,日后我再也不敢了。” 傅祈年下死眼盯着柳乳娘,脸色黑沉得叫人不寒而栗:“若这事没被发现,你会瞒到何时?” 柳乳娘自知有错,不能成一语,只能以哭作答。 事情败露,之后的下场会如何,她压根不敢去细想。 商蔺姜不是薄情之人,柳乳娘这般做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她叹了口气,抱着宠宠转了身,道:“你们先出去吧,宠宠饿了。” 这是要给宠宠喂奶了,除了傅祈年,屋内其他人都蹑手蹑脚识趣退下。 商蔺姜下奶不多,但一日里也能喂上一两次。 平日里她不用喂养,所以身上穿着前面紧扣的抹胸,单手解开有些麻烦。 本想让傅祈年先抱住宠宠,可是宠宠肚子饿,一只扒拉她的胸口不肯松手,无奈之下只好傅祈年帮忙解开抹胸。 这也是她第一次喂宠宠,动作有些笨拙,好一会儿后才让宠宠吃上奶水。 宠宠不思睡,吃饱后她嘴里发出含糊之音,睁着眼四处看,傅祈年从商蔺姜的手臂里抱走宠宠,好让她的双臂轻松些。 傅祈年的目光随着宠宠的眼睛转动而移动,看到喜欢的东西,她会兴奋地垂动手臂,有时兴奋过头打了嗝,嘴巴就多了一团白花花之物。 “商商打算怎么处置柳乳娘?”傅祈年逗着宠宠,嘴上问道。 商蔺姜意外傅祈年会问她如何处置柳乳娘,往前这种事儿他都自己来处置,且手上从来不留情。 如今来问她的主意,便是不想做得太狠,毕竟柳乳娘有孩儿。 有了宠宠以后,他倒是变得柔情了不少,商蔺姜失笑,想了一会儿后道:“过两日我们就要去母亲那儿了,柳乳娘本籍是靖州,如今家中所有人也在靖州,孩儿也小,就算有奶水也不可能一直喂养宠宠。宠宠也无大碍,我想便算了,她一个妇人家也不容易,多给一个月的奶水钱吧。” 有了宠宠后傅祈年确实狠不下心去处置柳乳娘,可也没有商蔺姜那般好的心肠,不惩罚也罢,还要多给一月的奶水钱。 听了商蔺姜的话后傅祈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就当是给宠宠积福吧。”商蔺姜见状,补上一句。 “嗯。”说是给宠宠积福,傅祈年也没了别的主意和想法了。 柳乳娘离开后,傅祈年重新找了两名乳娘倒替喂宠宠。 经过这件事后商蔺姜时不时后怕,后怕之后又恨自己奶水不多,不能亲自喂养宠宠。 好在在两位乳娘的喂养之下,宠宠在一点点乖乖长大,看着白白胖胖,面有重颐的宠宠,这也让她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宠宠长得快,三日变一个样子,到五十多日的时候模样已俏得叫人心软,眼睛明净,肌肤白皙,头发乌黑,傅祈年抱她的时候嘴角总是含着笑:“宠和虫发音相似,那肉软得也和虫儿似。” 宠宠听不懂傅祈年的话,但见他辞色温和,于是挥舞手臂,同时掀唇微笑给了回应。 一笑起来,腮颊的肉颤颤的,商蔺姜想了一下,笑道:“所以我的乳名姜姜,姜与僵发音一样,还是个孩儿时身上的肉就是硬邦邦的。我阿娘说我小时候因为肉太硬实,别人七个月学坐,八个月学爬,而我六个月就能坐着不倒地了,之后学走路摔倒了不会哭,因为不觉得疼。这般看来,以后宠宠估摸是个娇姐儿,磕碰一下就会眼泪汪汪的。”话说到最后一句,商蔺姜变了语调,对着宠宠打趣。 宠宠依旧是挥臂和微笑回应。 “那就好好护着,不让宠宠磕碰着了。” “到时候学爬学走路,哪能避免小磕碰。” …… 顾芙在绍兴的住处是一进小宅院,带着姑娘和乳娘还有厨娘一同前去居住,那宅院便挤满了人。 这么多人,十分打扰顾芙的日常起居,在去绍兴的的途上商蔺姜很是犹豫:“我还是跟你去北平吧,阿娘的宅院不大,这般多人跟着去实在不方便,而且平日里,还有学生会来上课。” “商商在我外祖父家暂住一段时日。”傅祈年早有安排,“我已与外祖父通书信了。” 傅祈年的外祖父姓秦名田,在绍兴里当县官,为人和蔼可亲,两年前致了仕,他本身是绍兴人,所以两致仕后没有离开绍兴。 因母亲的缘故,商蔺姜与这位秦县官也相熟,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他的宅院里大掉礼数,追银蝴蝶拔闷。 商蔺姜心疑傅祈年有意不让她去北平,只不过自己也不想去,对于他的提前安排,虽有怀疑但没有拒绝。 只是这是和傅祈年成婚后第一次见秦田,身份换成的孙媳妇,商蔺姜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别扭了半路,到了绍兴见到秦田,就因秦田打趣的话语瞬间红透了半边脸。 到绍兴时恰好是正午,秦田在门首前相迎,看见记忆中那调皮的姐儿已为人母,含笑打趣:“如今你应当不会再追银蝴蝶了罢?它如今有八岁了,跑不太动了。” 代发。 他仍有情 “孙媳自、自是不会再追它了。”要是知道这桩糗事会被反复提及,商蔺姜当初即使无聊到极点也不会去追银蝴蝶了。 银蝴蝶之所以叫银蝴蝶,是因它的耳朵和蝴蝶形状似的,而身上的毛发雪白中着夹鼠灰之色,在晴光下还油亮发光,与银色相同,故而就取名为银蝴蝶。 “外祖父就别打趣她了。”傅祈年抱着宠宠上前一步,“您再打趣她,她夜间怕是要糗得睡不着了。” 看到襁褓里熟睡中女婴,秦田眼睛一亮,凑过眼去看,转了话题笑道:“这就是宠宠了吧,当真是可爱,外头风儿大,快些进来吧,我给你们备了些暖汤。” …… 秦田做事细致,知商蔺姜要带着孩子来暂住,让人将宅院里里外外,按着她的喜好都重新布置了一回,平日里也不多去打扰。 宠宠平时乖巧伶俐,随便逗一逗都会格格发笑个不住,只有饿了和闹觉的时候会哭闹,闹觉的时候只有商蔺姜和傅祈年哄之才肯入睡。 傅祈年在绍兴呆了三日就前往北平了,他去北平的前一日,宠宠似感知爹爹要离开,赤兔西沉以后不大安分,动不动就闹腾。 得一女足以娱晚景,宠宠是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傅祈年对她自然疼爱有加,面对她的闹腾脸上也是一片柔和之色,亲自抱哄了许久:“宠宠怎的今日这般精神?是不是心情不美?还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说了这么多话,回应他的只是尖细的啼哭之音。 傅祈年几近三刻才将她哄睡。 平日里宠宠都和商蔺姜一起睡的,今日傅祈年却让乳娘抱了下去。 看着乳娘抱走宠宠,商蔺姜愣了许久才想明白傅祈年要干什么。 扳指头算一算,他们之间旷了近五个月了,而她出月子也有好长一段时日了,身体早已调养得当,如今他有念头也不奇怪。 只是这般久不曾袒露身子,商蔺姜一时有些羞赧,低首视胸不语,被抱到榻里时四肢若一块僵硬的木头。 忍了这般久,傅祈年的心里早已不受控,举止上有几分强迫,但看她不大情愿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明日我就走了,我难受得很,商商今日避点委屈?我会轻一些。” 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些紧张罢了,商蔺姜面色微红,做出儿女的伎俩,因羞涩,姿态越加妍丽,她沉默了片刻才相与就枕。 久疏情雨太久了,就算是款款温存,但当傅祈年尽根以后商蔺姜也有些消受不来,撑得她底下一阵胀疼,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 适应下来后,倒能一点点感受到阴阳相触后滋生的美妙与乐趣,深深浅浅之间,商蔺姜心神泛动,喉间的痛吟,慢慢变成动听的吟哦,似小儿梦啼一般。 傅祈年贴靠在她脸颊上的唇,在听到那细碎的吟哦时感受浑身通泰,喉内放出了一股热气,随后寻到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贴了上去,舌头也趁机吐入,在里头搅动不住。 不能行鱼水之欢的日子里,傅祈年多与她接唇亲吻,不过那会儿的亲吻柔和得和蜻蜓点水似,哪里像今日这般摧花般的激烈,商蔺姜呼吸不过来,双臂不由勾住了他的脖颈。 傅祈年并搂起商蔺姜的双腿,动作缓慢,不敢操之过急,到底是等到她彻底动了情才透开重围,连动百余,饱己所欲。 一夜弄三餐,坚竖不倒,未辜此良夜。 次日商蔺姜醒来,宠宠睡在一旁,而傅祈年也坐在一旁,身上穿戴整齐,见她眼皮剔开,他俯身就是一吻:“要辛苦商商一段时日了。” “现在就要走了吗?”商蔺姜昨日疲累过度,此时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问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傅祈年看了一会儿商蔺姜,而后又看向宠宠,满眼的不舍:“嗯。” “那你自己小心一些。”商蔺姜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抱住宠宠。 傅祈年点了点头,随即弯腰在宠宠的额头上点了一点才离开。 商蔺姜的身子恢复得好,不过生了宠宠后胃口不似从前那般好了,不大碰荤腥之物了,口内偏爱蔬果,怀宠宠时身上长的肉也就慢慢脱了去。 傅祈年不在的日子里,宠宠有在好好长大,三个月的时候已是粉雕玉琢的了。 秦田的宅院和顾芙的住处相距不远,都在南边,乘上马车只用一刻的功夫,但寒信已来,山川一色,天寒地冻的时节,怕商蔺姜和宠宠在来的途中吹风感寒,顾芙从来不让她们来找自己,都是她亲自前往秦田宅院里探望。 宠宠格外喜欢顾芙,每回见了顾芙小嘴不曾合拢。 顾芙对宠宠自也是格外喜爱,喜爱宠宠的同时也不免有了别的担忧:“傅老夫人知道宠宠的存在吗?” “应当还不知道吧。”商蔺姜皱了眉头,不能十分确定。 “她当初能将我捉走,逼你与夫君绝婚,可见其手段卑鄙,之后宠宠要去北平,可不知会不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提起去年自己被捉走的事儿,顾芙神气太沮,叹了一口气后嘴里自顾说着话:“傅老夫人这般人物,出生高贵,年轻时才华横溢又容貌少匹,却是不入爹爹的眼里,我当初原以为是爹爹眼光极高,如今才懂得,原来是她心肠过于狭隘,手里做尽丧尽天良之事,不怪爹爹会对她厌恶至此,在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与阿娘远离北平,远离傅家之人。可惜你阿娘无能,只能眼睁睁看你嫁入傅家……你与那陆家郎君也是有缘无份,蹉蹉跎跎等了几时,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半途中却杀出个傅家人来。陆家郎君对你还有情,你与夫君绝婚后他曾来绍兴找过我,说是愿意娶你为妻。乖乖,你告诉阿娘,你对那陆家郎君有情吗?” “阿娘,我……”商蔺姜正想开口回话,余光里却看到傅祈年在身后,一张脸沉得可怕。